"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=================" 毕业八年,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(全本) 作者:朱口口 一 百无聊赖(1) 如果这是个虚构的故事,就让我从此永垂不举。   故事发生在两个南方城市之间,发生在我二十七岁那年。二十七岁,对于男人来讲,既不是最坏的年代,也绝非最好的年代。  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,大学毕业四年了,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,按理说,该混出点人样来了;偏偏我还是灰头土脸的,呆在一个混账的公司,拿一份混账的工资。老板心眼太多,手下心眼太少;加薪是个童话,加班才是现阶段的基本国情。   行,那就辞职吧。咬咬牙想半天……唉,还是算了,等金融危机过去再说。   事业就是这个样子,那谈家庭吧。同样按理说,从高中就开始早恋了,到了这个年纪,就算还没结婚,也该有个固定的女朋友了。两个人住在一起,心照不宣的,施工时都不戴安全帽,只等着搞出人命,才能豁出去奉子成婚。   偏偏我女朋友换来换去,硬是没有一个能修成正果。并不是我喜新厌旧,实际上,我被抛弃的次数,远比抛弃别人的次数多。对于女人来讲,一九八二年产的红酒是绝世上品,一九八二年产的男人,可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。   好了,这就是我二十七岁那年的基本情况。活着没有盼头,想死更没有理由。曾经的理想都见鬼去了,每一天过得像行尸走肉。如果说混得不好不是我的错,那最让我郁闷的是,我身边的这些个鸟人,全都混得风生水起,形势喜人。   故事开始的那个晚上,我跟两个前途大好的鸟人,一起去吃饭。南哥照例带着他的漂亮老婆,小川开的是新买的雷克萨斯。去的不是什么高级酒店,就在一个大排档。都是熟客了,老板招呼得很周到,炒了些小菜,喝了些啤酒,挺惬意的。   吃完饭大家就散了,我回到自己的住处,一看不对劲,大堂门口的台阶上,一字排开坐了一大群人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。我认出了住在隔壁的小美人,刚上初中,大眼睛,尖下巴,有点婴儿肥。   这会儿,她全身汗津津的,校服下面是背心,再下面,是才露尖尖角的小荷。   青春,真可爱青春。   我记得那天晚上闷热无比,是个合该有事的天气。   我走向那小美人。她一边用手扇风,一边眨巴眨巴着眼睛看我。虽然是邻居,我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,一方面,这年头人情淡薄;另一方面,虽然我长得一看就是邪派,但其实内心正直,绝不是一个恋童癖。   我笑着问,小妹妹,怎么大家都在这儿?   小美人叽里呱啦地说,在这里乘凉呢,楼里面停电了,不,电梯跟走廊都有电,是房间里停电了。   我顺着她的手指,抬头看去,果然,楼上房间的窗口,都是一片黑乎乎的。   小美人继续说,是线路问题,供电局在抢修,我作业也做不了,烦死人,最早要到十二点才来电呢。   我谢过小美人,走了几步,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。现在该做什么呢?回家不是个好主意,这鬼天气,没空调是肯定睡不着的。那么去开房?一个人去酒店,我有毛病啊?嗯,得找个伴。   我掏出手机,开始找那些女人,那些爱过或者恨过,现在还愿意跟我来场友谊赛的女人。首先是大学时代这个,腰很细。我拨了电话过去,嘟嘟两声接了。我第一句话问,现在方便讲吗?   她劈头盖脸地说,合同还没做好呢,等明天我上班再说吧。   在她挂掉电话之前,我听见旁边的电视声,还有她老公问,谁呀?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 百无聊赖(2) 我嘿嘿干笑了一下,行了,别破坏别人的家庭感情。嗯,那就这个吧,前两年泡吧认识的,当天晚上就勾搭上了,然后由*发展到了多夜情。她腿长胸大,最重要的是没老公,也没男朋友,至少没有固定的男朋友。   打过去,电话响了好久,在我准备放下的时候,她突然接了起来。   她的声音显得很高兴,那种太过夸张,一听就是装出来的高兴。她说,哎呀,邓大官人突然来电,小女子受宠若惊。   我单刀直入,Cat,我有些想你了。   Cat*地笑,是想我了,还是想睡我了?   我说,我以为这是一段精神恋爱,原来在你心目中,也是一段*裸的肉体关系。   Cat哈哈大笑,过了一会儿说,真能扯,不过我就爱你这能扯的劲儿。行了,别磨蹭了,老娘今晚一个人。   我心中暗喜,却不动声色道,行,你还是住那儿吧,我过去接你。   Cat说,没错,老娘还是住那儿,不过这会儿出差了,在北京,房都开好了。你打个飞的过来吧,我一边热身一边等你。   我翻了翻眼皮,这姑奶奶拿我寻开心呢。于是不客气地说,我要有这功夫,还不如直接去东莞呢,人家小姐可比你敬业多了。   Cat笑骂道,行,我等着去艾滋病医院看你。   然后两人又是胡扯了几句,就挂了电话。我收好手机,摸出一支烟,叼在嘴里,点着了。不远处有只大金毛,大概是闻到了烟味,朝我恶狠狠地吠。我只好站起身来,向远处走去。   我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,在路灯杆下百无聊赖。抬头看看,楼上的窗口还是一片黑乎乎的,那种漆黑,就是孤独的颜色。其实孤独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在孤独的时候,竟然没一个人可以用来想起。   狠狠地踩灭烟头,还是掏出手机,拨了刘麦麦的号码。这婆娘是个大咧咧的角色,我跟她小学时就认识了,一直称兄道弟的;到我读大二的时候,她跟家里人闹翻了,没钱交学费,干脆就辍学了,在我租的房子里睡了小半个月。   刘麦麦接起电话,懒懒地说,死人头,这么晚了,找我干吗?   我说,关心一下我们的儿子,最近没灾没病,健康成长吧?   刘麦麦说,那当然了,你留给我的骨肉,我能不好好照顾吗?   她确实有个儿子,已经三岁了,长得人见人爱,车见车载。只是刘麦麦的儿子,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我跟她虽然同居了半个月,都是我睡床,她打地铺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手都没碰过一下。   虽然我这人是个下流胚子,但朋友就是朋友,女人就是女人,这两回事我还是分得清的。   当年她在我那儿住了小半个月后,勾搭上了一个英国海归,程序员,都已经见过他家父母了,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卦,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,嫁给了个税务局上班的公务员。   她老公比她大三岁,年纪轻轻就当了科长,整天脸上乐呵呵的,其实精得要死。我跟刘麦麦常开些过分的玩笑,但她老公知道我们的底细,所以并不介意。   我问,儿子睡了?   刘麦麦说,还没,在客厅看电视呢,跟他后爸。咋了,有话快说,有屁快放。   我说,没事,就想跟你谈一下人生跟理想,宇宙如何形成的。   刘麦麦切了一声说,拉倒吧,我看你呀,一定是身边没女人,慌得睡不着觉吧?不是我说你,也该找个老婆了,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,前列腺早晚憋出毛病。   刘麦麦结婚后,由她老公出学费,去考了个医师证,现在在一个私人诊所上班,专医男女泌尿系统疾病,开口闭口的,不离皮带下面三寸。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一 百无聊赖(3) 我说,我倒是想娶呀,没人愿意嫁。   刘麦麦说,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?我这儿有个护士,八七年的,嫩得能捏出水来,我都想咬一口。   我说,拉倒吧,你们那儿的护士,日理万鸡,我有心理障碍。   刘麦麦问,那你喜欢什么样的?   我想了想说,嗯,长头发,皮肤白,声音要甜,胸部要大,最好是我们那边的人……   刘麦麦突然大笑起来,哈哈哈哈,有点歇斯底里的样子。   我一阵莫名其妙,问道,发什么神经,脚气菌上脑啊?  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,断断续续地说,你描述的这女人,不就是叶子薇吗?都多少年了,还没忘记她?你呀……   我突然间就有点恍惚,心里又甜又酸的。叶子薇,我有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?以为自己身经百战,刀枪不入,却原来在我心里,也还有一块柔软的地方。   只是,那么多年过去了,她早就嫁了吧?   刘麦麦一针见血,搞得我有点恼羞成怒。我索性说,没错,我就是一直暗恋她,怎么了?   她倒来劲了,说,哎哟,真看不出,你还挺痴情的呀。那,要不要我给你们撮合一下?   我说,行啊,你就跟叶子薇说,我喜欢她,喜欢得快要发狂。   刘麦麦问,真有那么喜欢?   我说,对,这十年来,我每次*都得叫她名字。   她说,哈哈,那我……   突然之间,旁边传来一阵欢呼。我抬眼看去,两三秒内,楼上的窗口又亮了几盏。   我打断刘麦麦道,行了,不跟你扯了。然后就掐了电话,跟着人潮一起拥进了电梯。刚才的小美人也在,脸上一片欢喜,大概是提前来电,让她感受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。   回到房间,什么都不理,先洗个冷水澡。呼,一个激灵,整个世界都清凉下来。   之后就是喂宠物了。身为一个有爱的大叔,我养了一群热带鱼,还给它们起了名字,大娃、二娃、三娃……七娃。另有一条肿头肿脑的金鱼,它叫做白雪公主。   喂鱼的时候要注意,别一次放太多饲料,要不然鱼就会一个劲地吃,直到把肚皮撑爆。这就像大多数人,都是死于贪婪。   我在床上看了会儿小说,然后就睡觉了。一夜无梦。   第二天下午,我正在准备开会的资料,突然收到了刘麦麦的短信。她是这么说的,云来,我打了电话给叶子薇,说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她。她还没结婚呢,空窗期,这是她手机号,人家叫你打给她……   我在脑门上狠狠敲了两下,刘麦麦这婆娘,是蠢得不知道我在说笑,还是故意看我出洋相?没错,我承认暗恋过叶子薇,但好马不吃回头草,更何况是上世纪的陈年旧草。   八年里毫无音信,不知道她漂到了哪个城市,也不知道她变什么样了,残花败柳,或者胖成了个沈殿霞?   我摇了摇头,还是赶紧弄材料吧,不然一定挨批。老板是个妇女,四十多岁了还没嫁,整个儿一个内分泌失调,荷尔蒙失败,就喜欢折磨我这种如花似玉的美少男。   开完会已经快七点了,我掏出手机一看,有两个未接来电,然后是三条短信。都是些猪朋狗友,安排周末的节目。只有最后一条短信,是大学里那个细腰女朋友的,就一句话:邓,明晚有空吗?   周六傍晚,在川流不息的深南大道旁,地铁口,我接到了她。   她打开车门,一边钻进普桑,一边抱歉说,对不起,来迟了。   我笑了笑,问,今晚吃什么?麻辣火锅?   她是重庆妞,一向嗜麻如命,无辣不欢。大学拍拖的时候,三天两头陪她吃饭,我硬是练出了一副吃香喝辣的好武功。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一 百无聊赖(4) 岂料她却说,不要了,今晚吃清淡一点吧。   我心里暗自奇怪,一边挂挡,一边说,好,那就吃潮州菜吧。   二十分钟后,我们走进一家潮州饭馆。进门的时候,我很自然地去搂她的细腰,却摸到了一指缝的赘肉。岁月不饶人哪,毕竟。   她抓住了我的手,轻声说,不要。   我像地下党一样四处张望,问道,怎么了,有熟人?要不然换一家?   她停下脚步,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,然后缓缓地说,邓,我有了。   我吓了一跳,搭在她腰上的手,像一条触电的蛇,嗖一声甩了开来。  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摇头笑道,放心,是我老公的。   我松了一口气,呼——作为一个敬业的妇女之友,以前无论她是什么期,我都会做足防备工作。如果这样还会中招,那只能是说我人品不好,家门不幸了。幸好,幸好……   她在一旁说,邓?   我回过神来,一边挠头,一边尴尬地说,啊哦,嗯,几个月啦?恭喜恭喜,啊,我们坐那边的桌子吧,这家的潮州卤味很不错……   我领着她,一边走向桌子,一边听见她说,邓,孩子三个月了。   她又搂住我的手,紧贴着我说,我要做个好妈妈,所以,以后我们再不能那样了。  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,全不像以前那样欢快。   其实我挺失落的,主要的原因,当然是少了一个乱搞的对手。但如果说这就是全部的原因,也有些冤枉了我。   单身,有男朋友,有老公,有孩子,前面三个,对我都没有道德上的约束;只有最后一个,当了妈妈的女人,我是绝对不要碰的。   而当我们读大学的时候,图书馆的门口,或者是学校旁的小餐馆,她也曾经笑着说,要帮我生个儿子,长得很乖的。   而如今,物是人非。   菜上来了,我们一边吃饭,一边心不在焉地聊天。吃到一半的时候,我借口说上厕所,其实是站在洗手盆旁抽烟。她现在是孕妇了,我岂能忍心用二手烟,来荼毒祖国未来的花朵?   我抽着烟,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女人。刘麦麦那个疯婆娘,说要帮我跟她牵线;可她身为当年光芒四射的校花,现在早就嫁为他人妇,甚至孩子都几岁了吧?   我摇摇头,把烟扔进水槽,突然之间,裤袋里铃声大作。   我掏出手机,短信,一个陌生的号码。又是些卖房卖车,要不然就是T台选秀,预订三免的吧?里面却说的是,你这家伙,怎么不打电话给我?   这不争气的手指,竟然微微有点颤抖。见鬼了,不会真的是她吧?   我翻开刘麦麦的短信,验证一下,没错,是那个女人的号码。   喔,叶子薇,尘土飞扬的小镇,她是那一朵花,开在每个少年的心里。   而我呢?我站在餐馆臭烘烘的厕所里,外面独自坐着一个女人。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,如今怀着别人的孩子;吃完这顿散伙饭,我们将各奔东西;下次再见面的时候,就只是老同学、旧朋友。   再过几年,她的孩子会叫我叔叔,而我要摸着他或她的头,笑着说,小朋友乖。   现在,我侧着脑袋,再看了一遍短信。然后,我把手机放回裤兜,大踏步走出厕所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二 花天酒地(1) 第二天是星期天,醒来的时候,已经快到中午。我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,发现衣服乱糟糟地扔在地上;我到厨房去接水,看见碗筷像半个月的尸体,还浸在水盆里面。   而如果是以前,她来我家过夜之后,会帮我料理好这些。她在离去之前,还会留下一张便笺,夸奖我技艺了得,或者说其他一些无聊的话。这次,什么都没有了,她是真的不会再来了。   实际上,昨晚我在家喝了个烂醉。在你没有女人,而你的朋友都有女人的时候,你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,而酒,能帮你打发时间,冲淡寂寞。   如今,我站在窗前,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。我顺手抄起手机,里面空空如也,没有电话,更没有短信,尤其没有叶子薇的短信。  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,叶子薇,对她来说,我不过是路人甲而已。在刘麦麦提起我之前,她或许都忘了我的存在。之所以发来短信,兴师问罪,不过是因为美女的虚荣心,受到了小小挫折。   虽然是这样,我还是字斟句酌地,给她回了个短信。我说,对你的感情埋得太深,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。我总是默默地注视着你的背影,你知道我是爱着你的,二师兄。   这样的话半真半假,进可攻,退可守。好吧,我也算是情场老手了。   抽完了几支烟,还是没有回音。或许,她领会不到我的冷笑话?   中午在楼下的真功夫,随便要了一个套餐,又回房看了半个下午的小说,然后就去爬山,跟小川一早约好的。南哥没有来,他从来不参加这样的活动。按照他的说法,爬山不能拉动内需,对GDP增长没有贡献,无益于国家和人民。   来到山脚下的停车场,一眼就看见了小川的雷克萨斯。我把普桑停在旁边,下车一对比,操,这俩玩意都叫汽车?   小川在入口处等着我,看见我过去,扔给我一瓶矿泉水。我拍拍他的肩膀,走吧,上山。   前半截路是我领头的,然后他慢慢就超过了我,步伐稳健地走在前面。每次都是这样。   我们到了山顶,小川说,云来,空气真好啊。   我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,气喘吁吁地说,不要每次都来这一句,好吗?   我们站在栏杆旁边,脚底下一半是城市,一半是海水。其实那一片水泥地,几条柏油路,二十年前也是海水。堆填区。   我闭上眼睛,深呼吸。小川突然说,云来,月底我要去一趟长春。   我说,哦,出差?   小川盯着我看,过了一会儿才说,你知道,我们支行的行长是东北人,这次要杀回去了。他回去组建新的分行,升一级,变成分行长。   我挠挠头发道,他要带你过去?   小川说,没错,让我做部门经理。   我问,比你现在的职位高?   他点头说,是,分行部门经理,跟支行长同个级别,不过没那么大实权。   我掏出一支烟,自顾自点上了。小川不抽烟。   真操蛋,二十七岁的银行行长,仪表堂堂,前途无量。我为什么要跟这样的鸟人是兄弟?   小川望向远处,像是对着海水发问,云来,要是你的话,去不去?   我说,当然去,东北妞可带劲了。   我想了想,又问,可是刘行长啊,你家小兔没意见?   小川回过头来说,小兔你是知道的,没别的好处,听话。   我说,那不就行了嘛。   早在读高中的时候,小川就看上小兔了,不过他那时是个闷骚的少年,连个屁都不敢放的。高考过后,两人刚好进了同一间大学,小兔有什么事总找他帮忙,一来二去的,也就近水楼台先得月,得偿所愿了。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 花天酒地(2) 如今他们住在一起,结婚证已经拿了,打算年底摆喜酒。数一数时间,两人在一起七年了。一段长期而稳定的关系,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。   我吐出一个烟圈,马上被吹散了。今天的风真大,抬眼看去,天上的云走得那么快。   接下来的时间,我跟小川没有太多的对话。朋友分两种,一种是需要说话的,一种是不用说话的。   到了天色发沉的时候,我们就下山啦。走到停车场的时候,小川说,今晚去我家吃饭吧,黄豆萝卜干焖猪脚,小兔的拿手菜。   我打开普桑的车门道,你不早说,今晚我约人了。   小川说,那好吧。   在他坐进雷克萨斯的那一刻,我脱口而出,还记得叶子薇吗?   小川愣了一下,然后就笑了。他说,记得,当然记得。当时你跟我说,她是全省胸部最大的校花……   我接住下一句,简称胸花。   小川饶有兴致地看着我,问,怎么,你跟她勾搭上了?   我点头说,没错,正搞得高潮迭起,一发不可收拾。昨晚我跟她商量好了,要赶在你前面摆酒。   小川笑着摇头,两个人各自上车,就此道别了。   晚上,我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面。史云生鸡汤打底,袋装拉面,切片火腿,冬菜,芫荽。我喝了一口汤,还挺鲜的。   架子上还有几瓶酒,有红有白。火腿该算是红肉吧,那就喝红酒好了。   我还把CD机开了,一个人慢慢享用,也挺惬意的。   每次爬山回来都很饿,这次也一样。我把一碗面全部干掉,连汤都喝个精光。呼,舒畅。   我摸着滚圆的肚子,瘫倒在躺椅上。饱暖思啥?*呀。   我拿起手机,没有想太多,随手就拨了叶子薇的号码。出乎我的意料,对方马上就接了。   那边的环境很吵,一个甜润的声音脱尘而出,说,你才是猪八戒呢!   我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,哈哈,原来她懂我的冷笑话。   那边紧接着说,对不起呀,下午一直在逛街,手机扔包里了。刚看到你的短信,正准备打给你呢,你的电话就过来了。   这个时候,我应该是心跳加速,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的吧,可是我没有。这也说明了,我的演技还欠火候。   我哈哈一笑说,二师兄,我们心有灵犀呀。   那边又笑了起来,她的笑声如记忆里一样好听,或许更好听了。   她突然止住笑,又道歉说,哎呀,上菜了,同事催我吃饭呢。改天再打给你好吗?   她又补充道,女同事。   这是一个信息,明显的。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,那么急着澄清,就代表对我有些想法。   我笑着说,慢慢吃,拜了。   星期天,然后就是星期一。这是地球上永恒的真理,就像每个人到了最后,都他妈的要去死。   早上签了份很难看的合同,要是放在一年前,这生意打死我也不接。操蛋的金融危机。   中午在茶餐厅,吃了份咸蛋三宝饭。走回公司楼下时,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孩,从斜刺里冲出来,手里拿着一沓传单。她用很快的语速说,先生,这是我们的英语教程,了解一下。   我摆手笑道,谢谢,不用了。   那丫头却不肯罢休,叽里呱啦地说,先生,现在经济危机,正是自我增值的好时机,我们这个课程……   我走快两步,扔下一句说,谢谢,但我真的不需要。   对方仍然不知死活,死缠烂打地跟上来说,我们这个课程,是专门为您这样的高级白领设计的,我们开设了……   我索性停了下来,打断道,小姑娘,我英语很好的,不用学了。不信你听我说,* you,* you very much。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二 花天酒地(3) 小女孩愣了一下,然后说,操你妈。   我说,谢谢,她老人家也不需要。   她刷一下转身走了。年轻人,火气太大,过两年会好一点的。   刚才面对面说话时,视线都被她的粉刺吸引了,现在看着她的背影,才发现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。就像叶子薇那样。   突然间,就很想给叶子薇打电话。   但是,叶子薇昨晚说改天会打给我的。这样一来,我方就不宜轻举妄动了。正所谓敌不动,我不动,敌一动,我乱动。   那就打给Cat吧,Cat属于自己人,只不知道她出差回来没。   Cat的声音有点疲倦。她说,邓大官人,又想我了是吧?   我说,姑娘真是冰雪聪明。还在北京?   Cat说,昨晚就回来了。   我惋惜道,还想去机场欢迎你呢。   Cat冷笑说,怎敢劳您大驾。   我诚恳地说,都是属下办事不力,要不,今晚请你吃饭赔罪?   Cat说,吃饭就免了,我今晚已经约了人。十点钟过后,你直接来我家。   我笑道,行啊,今晚你就夹道欢迎我吧。   Cat终于被我逗笑了,骂道,你流氓。   我装傻说,什么流氓,我说啥了?   她不屑地说,装吧你。行了,就这样吧,今晚见。   我放下手机,心想,那盒玩意用完了,不过也不要紧,她家常备着的。   今天反正没什么事,一下班就直奔Cat那儿。她家楼下有间星巴克,我要了杯咖啡,一份芝士蛋糕,看自己带的小说。   这个小区正好在航线下面,每隔几分钟,就有飞机从头上经过,轰隆隆的。Cat抱怨说吵死了,我倒觉得还好,算不上讨厌。   小说太快看完,我只好翻星巴克里的无聊杂志。等到店里快打烊时,Cat才打电话给我,一听就是喝醉了。   她拉长音调说,喂……亲爱的,你在哪儿呀?   我说,你楼下的星巴克,你呢?   她结结巴巴地说,我呀,你说我呀,在你家楼下,不,在我自己家楼下。   我从桌旁站起身来,疾步走向她住的那一栋楼。走过转角,一眼就发现了Cat,她今晚穿一件白色背心,牛仔裤。此时,她正扶着电灯柱,弯腰,作势要呕。几个过往行人,正放慢脚步,打量这漂亮的女酒鬼。   看样子她是打的回来的,要是由男人送,一定会顺路送到楼上,今晚也就没我什么事了。   我三两步走上前去,扶住她说,Cat,忍住,跟我上楼。   她回过头来,对我一脸媚笑,娇滴滴地说,老公,你来救我啦。他们都坏,他们要灌醉我。   我懒得跟她多话,右手揽住她的腰,再把她左手搁在我肩膀上,一二三,齐步走。这婆娘身材真好,穿着平底鞋,都跟我差不多高。   我扶着她进了一楼大堂,保安什么都没问,大概已经见怪不怪了。   电梯里,Cat一直在胡言乱语,什么老公我要,什么再来一打喜力,搞得全电梯的人都盯着我们。我抱歉地笑了一笑,对围观群众解释道,不好意思,我老婆喝醉了。   Cat一听这话,马上不乐意了。她紧紧抓住我的手,大吵大闹,谁说我是你老婆?我明明是你泡……   我赶紧捂住她嘴巴,这白痴。  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,我拖着她走到房间门口,又从她的包里翻出房门钥匙,先把她送进了卫生间,对着马桶干呕一通,什么东西也没有。等我把她扔到床上时,她都快成了一摊烂泥。   在这个时候,正人君子的做法,应该是帮她换上睡衣,然后锁好门离开。可惜,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小人。   更何况,Cat一直在那里喃喃自语,老公,我要。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二 花天酒地(4) 你要,我没理由不给你的。   Cat的白色背心很好处理,紧身的牛仔裤就有些难脱了。她的腿很长,笔直,但一年四季,从没穿过裙子。第一次跟她上床时,我就找到了症结所在。   她的腿上有大面积的疤痕,触目惊心,我猜是被开水烫到的。当然,我只是随便猜猜。每个人到了二十几岁,都会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回忆,如果你不想惹上麻烦,最好还是闭嘴。   如何承受这好奇,答案大概似剃刀锋利。   况且对于我来说,这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。把注意力集中到Cat的上半身,就会觉得她很美,像个天使。   让我惊讶的是,都醉成这个样子了,她竟然还说了一句,关灯。   半夜里我突然惊醒,被楼下的汽车防盗器。   Cat租的是一个单身公寓,整栋楼装修得像酒店,房间里是一个古怪的格局。四十多平方米的大单间,一个尺寸超大的落地窗,再加上小厕所、小阳台、小厨房各一。站在窗前,极目远眺的话,可以看到一点点海。   我拉开窗帘一角,凌晨三点,梦醒时分。如果早一些的话,会有深夜航班从头上飞过。我喜欢那一种景象,前面是两条光柱,后头拖着轰隆隆的声音,像穿梭在云层里的巴士。   我转身到床头的裤子上摸烟,却把Cat也吵醒了。她坐在床上说,喂,给老娘也来一支。   我们俩站在落地窗前,一起抽烟,一起沉默,像一对情侣什么的,只是光着身子,空调又太冷。   我问,不是说这里太吵,要搬家么?   Cat说,不想搬了。   我说,哦。   Cat却突然说,要不然,我们就凑合着过吧。   我一本正经道,好啊,明早就扯证去。   她把没抽完的烟扔出窗口,黑暗里划出微弱的红光。然后她一把攒住了我,厉声道,正经点,老娘不是说笑的。   我龇牙咧嘴道,贼婆娘,要杀要剐,悉从尊便,却如何拿这些话来吓我?   Cat手上又加重了力度,我刚要喊救命,幸好她松开了。   她说,算了,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,裤子都没穿上,就翻脸不认人。   她咬牙切齿地说,邓云来,你这狗日的。   我上下打量着她,忍不住笑了。   其实真不能怪我。不是我嫌弃Cat,她私生活稍微有些不检点,OK,婚后能改就行。说到底,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跟她正好凑一对。   抽烟,酗酒,不会做饭,这些恶习都在其次。问题在于,她不能生育。   Cat亲口跟我说过,她之前打胎的次数太多,已经变成习惯性流产。医生断定,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。   我是家中独子,我们邓家的香火,不能断在我手里。   Cat比我更清楚这点,所以我想,她并非真的打算嫁给我,只是时不时吓唬我一次,觉得好玩。   我把她搂过来,在脸颊上亲了一下。   她抱着我的腰,说,我知道的,就算我能生孩子,你也不会娶我的,对吗?   我笑了笑说,你的酒还没散,我去倒些热水给你喝,好吗?   她却拖着不让我走,继续道,你不会娶我的,我知道。没有男人敢娶我的。这太不公平了,为什么你们男人能花天酒地,我们女人就不行,为什么?   我叹了口气,很忧伤地问,厨房里有刀吧?等会儿把我那玩意切下来,再给你装上,好吗?反正我当了二十多年男人,都他妈的当腻了。   Cat直勾勾地看着我,十秒钟过后,扑哧一下笑了。   她再一次攒住我,但这次温柔多了。她说,行啊,在你变成太监之前,老娘再消费你一次。   我拍了拍那不存在的袖子,说,喳,领老佛爷懿旨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三 跟你结婚(1) 我终于等到那个电话时,三天已经过去了。我接起电话,从办公室走出阳台。   叶子薇说,嗨,云来。   我说,早啊,子薇。   她问,在上班?不会打扰到你吧?   我哈哈一笑说,当然不会。公司都快倒闭了,我每天来这里静坐,光等着拿遣散费呢。   叶子薇也笑了,她说,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吧,你还是那么搞笑。   我更正道,是八年才对,也够长了,抗日战争都打完了。   叶子薇说,对啊,好久好久了。要不是麦麦跟我说起,我还以为你都结婚啦。   我说,家穷人丑一米四九,哪个姑娘瞎了眼,愿意嫁给我呀。   叶子薇笑着说,肯定是你女朋友太多,挑花了眼。对啦,听麦麦说,你在深圳上班?   我嗯了一声说,对啊,毕业后就留在这儿了。你呢?难道也在深圳?   叶子薇说,我在广州,不远。这个周末可能要去深圳一趟呢,到时候打电话给你,有时间的话,就一起吃顿饭吧。   我暗喜道,行啊,没问题。   电话说到这里,就应该互相道别,然后圆满结束了。谁料到,她突然又问了一句,云来,我问你哦,麦麦说的那些话,都是真的吗?   我一时想不起来,问,刘麦麦说的什么话?   叶子薇静了一会儿,犹豫着说,呃,她说你一直在等着我,所以才没有结婚。  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,一直到了脖子根。天知道,我有多少年没脸红过了!  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。过了好一阵子,她轻轻叹了口气道,果然,你是开玩笑的吧。   我心念电转,刘麦麦说的纯属虚构,但是事到如今,与其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,倒不如一咬牙认了。反正,男人老狗,也没什么好丢脸的。   于是,我用力吸了一口气,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说,我不希望吓到你,但事实就是这样子的。   电话那边,叶子薇似乎很开心,她甜甜笑了一下说,嘻嘻,好的,我知道了。云来,我们见面再说哦。   我昏头昏脑地说,好的,我等你电话,拜了。   挂了电话,被阳台的风一吹,才发觉耳朵烫得不行。没想到,事隔多年,我还有“害羞”这个功能。   等我冷静下来,转念一想,刘麦麦这个八婆,到底跟叶子薇说了些什么?不行,我要打个电话,问她个究竟。   打了三次才接,她一拿起电话就数落道,干吗干吗,死人头,不知道我这儿业务繁忙吗?   我没好气地说,别忙活了,你那些性病患者,死一个算一个。   刘麦麦奇怪道,怎么啦你,吃错药啦,这么冲。   我问,你都跟叶子薇说啥了?   刘麦麦哈哈笑了起来,原来是这回事呀,怎么了?她打电话给你了?   我不耐烦地说,你别管,你就告诉我,到底跟她说了什么?   刘麦麦想了一会儿说,我告诉子薇,说你喜欢她,喜欢得快要发狂。   我想起停电的那天晚上,心说不妙。   刘麦麦接着说,我还告诉她,这十年来,你每次*都得叫她名字。   我非常无语。   刘麦麦得寸进尺地说,这些都是你说的呀,忘了?   我终于爆发了,怒斥道,刘麦麦!你缺心眼啊?连开玩笑都听不出?   电话那边咯咯咯笑了,过了一会儿,她说,死人头,你可真不经逗。放心吧,我又不是脑残,我只是跟叶子薇说,你心里有她。   我收住火气,半信半疑地问,真的?   刘麦麦说,当然是真的。这年头,做好事都被雷劈呀。如果你们真的勾搭成奸,得给我媒人钱。  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,敷衍道,好好好,给你二百五。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三 跟你结婚(2) 刘麦麦不以为意,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,子薇可是当年的校花啊。你赶快娶了她,生个漂亮女儿,好给我儿子泡。   我说,我肯定生个儿子,去爆你儿子菊。   刘麦麦又是哈哈大笑,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,哎呀,患者可要气疯了,我得赶紧回去。死人头,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,把握机会呀!   阳光刺眼,我竟乱了方寸。   深吸一口气,好吧,一段良缘或许就此开始。   既然对方已经发动攻势,那么礼尚往来的,我也该有所回应了。这一天的晚上九点,我准备打个电话给叶子薇。   选择九点这个时间,是有科学根据,并经过大量实践验证的。一般来说,这时候对方已经吃过晚饭,夜生活还没到点,更不用说睡觉了。所以,晚上九点,是勾搭的黄金时间。   我特意选了CD,钢琴曲,再调到合适的音量,有情调,又不会吵;再一把拉开窗户,确保手机信号畅通。   万事俱备,只欠拨通。我深吸一口气,按下号码。   请不要挂机,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,请耐心等候。请不要挂机,您拨打……   人算不如天算,子曰,真他妈操蛋。不过这也正常,美女总是认识很多男人的,这其中难免有一些人,跟我有着同样的勾搭哲学。   我扔掉手机,正准备换一张庸俗的CD,突然之间,电话铃声响了。我如获至宝,抢起来一看,真的是叶子薇打回来的。   我一边按下接听键,一边对自己说,镇定,镇定。   电话那边说,云来,刚才打电话给我?   我笑道,对啊,在忙?   叶子薇说,不忙,自己在家呢。刚才跟一个姐妹在聊八卦。   我沉吟道,八卦我也在行,你跟我聊就行了。   叶子薇不信道,你一个男人,不是吧?   我说,不光八卦,什么太极啊、易经啊,我也略懂一二。   电话那边传来甜甜的笑声,不愧是校花级的人马,简简单单的一笑,都是如此*,如此动听。   等她笑完之后,我们就正式进入了勾搭的程序。我们在同一个小镇生活了十八年,拥有一大堆共同话题,所以谈话进行得很顺利。   你还记得那个谁吗?去年结婚了,生了对双胞胎呢。某某老师身体还好吧?可不太好,去年脑溢血,差点没抢救回来。哦对了,你们班的那个谁最讨厌了,每天都往我单车篮里扔情信。哈哈哈,那小子……   欢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,不知不觉间,一整张CD都播完了。   叶子薇说,哎呀,聊得我都饿了,都怪你。   我说,要是在老家就好了,请你出来消夜。在外面久了,还是觉得老家的东西最好吃。   她赞同道,就是说啊,我最想吃牛肉丸汤河粉了,老街口的那一摊。   我笑着说,哈哈,我最怀念地胆头鸡汤,我妈炖的……   叶子薇打断道,云来云来,求求你别再说了,今晚我要饿得睡不着了。哦,对了,差点忘记跟你说,本来周末要去深圳一趟的,可是公司的车又坏了。   我心里不禁有点失望,还以为这星期能见到她,原来是空欢喜一场。   她却说,所以我自己坐火车下去。星期六你忙吗?如果请你到火车站接我,再当一早上司机,会不会很过分呀?   我心头狂跳,按捺不住满腔欢喜,连声说,不忙不忙,不过分不过分,很荣幸很荣幸。   叶子薇说,真的啊?那太好了,我也挺想见你呢。那,明天再跟你定确切的时间,现在先晚安了哦。   挂了电话,我滚上床垫,却没办法入睡。到底怎么回事?是我的心在往上飘,还是地板在往上飘?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三 跟你结婚(3) 人一旦有了期待,时间就过得很慢。   好容易熬到了星期五晚上,又是我们几个的聚餐时间。店还是那家店,人还是那些人,我,小川,南哥,只不过今晚他老婆没来,说是给学生补习去了。   才喝了几杯金威,南哥的情绪就上来了。他把玻璃杯啪一声敲在桌上,故弄玄虚地说,云来,小川,我给你们出道IQ题。   我们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套,一边吃菜喝汤,一边敷衍道,好啊好啊。   他用手梳了梳头发,很有台型地问,你们听好了,为什么穿山甲老是在挖洞?   小川说,怕给人抓去吃。   我说,葫芦娃被蛇精抓住了,穿山甲要去救。   南哥的眼神在我们脸上巡视了一阵,确定我们没什么要补充的了,就得意洋洋地笑,嘿嘿,你们都猜不出来。为什么穿山甲老是在挖洞……   他又梳了一下头发,脸一甩,眉头一扬说,因为它在找穿山乙!   我一筷子牛肉差点掉到桌子上,只觉脑后阴风阵阵,鸡皮疙瘩一身。他一向爱讲冷笑话,不过今晚这个,真是冷得过分。   南哥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,大拍桌子,我和小川面面相觑。不知道该说我们缺乏幽默细菌,还是该说南哥的笑点太低,比这个城市的海拔还低。   一顿饭吃完了,又是南哥埋的单。跟他俩一起出门,我很少有掏腰包的机会。南哥一边剔牙一边说,怎么样,是先去KTV喝酒,还是直接杀上东莞?   我说,今晚就算了,明早还有事呢,去火车站接个人。   小川马上就猜到了,问,叶子薇?   一听这个名字,南哥顿时瞪大了眼睛,什么?叶子薇?校花?你泡上校花了?   我心里乐开了花,其实男人都是虚荣的,就跟女人一样;脸上却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,淡淡地说,吃个饭,叙下旧而已。   南哥一脸的亢奋,靠,云来你行啊。不过她那么漂亮,不可能还没嫁吧?   小川也表达了同样的疑问,他说,去年听人讲起过她,跟一个广州电视台的男主持人拍拖,都快结婚了。   我掏出一支烟说,嘿嘿,你们都说到哪儿了,老同学见面而已,管她结婚没结婚。不过……   南哥身子前倾,追问道,不过怎样?   我说,不过我问了她,确实没结婚,而且还是空窗期。   南哥靠回椅背上,表情夸张地说,靠!你小子捡了大便宜。早知道,我就不那么早结婚咯。   他又干了一杯啤酒,感慨万分地说,娶老婆,还是得娶老家的女人啊!像小川两公婆那样,多好。   南哥的老婆,小张老师,是哈尔滨过来的美女,有一点俄罗斯血统,高头大马的。两人是通过介绍认识的,第一次见面,南哥就被小张老师的异国风情吸引住了。小张老师对他也挺有好感,两个人迅速确定关系,不到半年就结婚了。   不幸的是,按照南哥的说法,这是他一辈子最错误的选择:生活习惯不同,饮食习惯不同,更糟糕的是小两口打起架来,南哥不是小张老师的对手。   南哥爱玩网络游戏,他总结道,这牛头人女战士很强力呀。   南哥强烈要求明天一起去接叶子薇。我说,那也不是不行,带上你家小张老师,我们刚好两对,也能打打麻将什么的。   南哥沉思良久,最后梳了一下头发,叹道,唉,算了。   今晚既然不能去夜生活,我们也就散会了。在停车场里,小川拍拍我肩膀说,云来。   我回过头去,问,咋了?  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,你真的打算跟叶子薇发展?   我皱起眉头道,嗯,你想说什么?   小川笑了笑说,没什么,你这家伙,别糟蹋了人家。   他钻进了雷克萨斯,隔着车窗挥手道别。看他那样子,一定是知道些什么。  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,一个二十七岁还没嫁的美女,身边不可能没有故事。再说了,我又不是打算娶她,想那么多干吗?   回到家,又看了会儿小说,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。还担心会兴奋得失眠,实际上我很快就睡着了。   半夜里,被一阵尖锐的铃声吵醒,我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,问,谁呀?  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,是我。   我下意识地问,子薇?   那边静了一会儿,吐出一个字,Cat。   我打了个哈欠道,哦,Cat。怎么啦?   她说,我在玩扫雷,就快赢了,剩下最后两个方格算不出来,只能碰运气。你觉得哪一个才是雷,上面这个,还是下……   我啪一下挂了电话,顺手关机。这婆娘,疯疯癫癫的。    四 男士楷模(1)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,说好十点钟见,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火车站。   这里的停车场位置独特,把车子开上水泥桥,然后泊在一排房子的天台上。从通道走楼梯下去,是一间形迹可疑的按摩院,再往下一层,才是往火车站的通道。   这鬼地方像个迷宫,幸好我之前来过,要不然一时半刻的,未必能找得到。   叶子薇坐的是广深线,和谐号,她发短信给我说,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。如今我守在地底下的出站口,周围人来人往,混乱不堪,吵得像个菜市场。我找了一个人少一点的角落,背倚着柱子,打量着过往人群。   说一点都不紧张,那是自欺欺人。八年没见了,当年的校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?没那么漂亮了,还是更漂亮了?   人一紧张,就想上厕所。在火车到站前的这十五分钟内,我去了三次,还是四次?拿什么拯救你,我的前列腺?   刚擦干双手,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。掏出来一看,叶子薇说,云来,我下车了。   我走到出站口前,不断调整呼吸,平静心绪。这里暂时没人,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。真操蛋,膀胱又开始麻痒了,我说,争气点好吗?   这一批的乘客出站了,栅栏里人头攒动,像是一锅沸粥。叶子薇出来了吗?是左边那个吗?天哪,不会是前面那胖女人吧?还是头发像鸡窝的那个?呼,幸好都不是,那……   难道说,我已经认不出她了?   嗨嗨,邓云来!   在这一瞬间,世界变得悄无声息。八年的光阴,与灰色的人潮一起褪去,只留下她站在原地,像一支出水的芙蓉。   咚咚,咚咚。   叶子薇笑了起来,眉眼生动,光彩照人。突然之间,许多回忆涌上心头,尘封的一切都被再次提起。那多年以前的记忆,当我还是一个少年。   我深吸了一口气,说,嗨,叶子薇,好久不见。   她走上前来道,喂,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?   我笑着说,是有点认不出来,你掉进时光隧道里了吗?怎么比高中时还年轻了?   她对我的恭维很是受用,笑道,少来了你,就会哄人开心。   我把手捂在心口,向毛主席发誓,我说的都是真的。   叶子薇退后两步,上下打量着我,她说,云来,你也没怎么变呢。   与此同时,我也好好打量了她一回。她穿着一条灰色短裙,肩上挎一个大号的Neverfull手袋。重点是她的上衣,藏青色,深V,胸口那一片雪白,令人惊心动魄。   更加要人命的是,她的领口本来就够低了,还要在正中间夹一副太阳镜。而且,我完全有理由相信,即使没有那件上衣,太阳镜仍然可以夹在那个位置。   胸花这个外号,绝非浪得虚名。   出站口是建在地下的,所以我带她上了电梯,回到地面的广场。   我问,是先去吃饭呢,还是先送你去那家公司?   叶子薇抬腕看了看手表,说,先去客户那儿吧,办好事情,我再请你吃饭。   她的手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我认不出是什么牌子,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。欧米茄?雷达?一万还是两万?再加上她那个LV的手袋,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,俨然一个小富婆。   我领着叶子薇,钻进按摩院,上楼梯,来到天台的停车场。她掩着胸口,指着下面说,哈哈,还以为你要把我卖掉呢。   我说,我怎么舍得,要也是留来自己享用。   我们一同钻进了普桑,在这闪闪发光的大美人的映衬下,这烂车更显得寒酸。不过,她脸上倒没露出嫌弃的样子。 四 男士楷模(2) 叶子薇从手袋里翻出一张卡片,说,这是客户公司的地址,你认识路吧?   我点点头说,放心吧,包在我身上。   在我打火的时候,她笑着对我说,太好了,我最喜欢识路的男人,有安全感呢。   我踩下油门,一本正经地说,实不相瞒,我刚获得深圳市妇联颁发的锦旗,上面八个烫金大字,“男士楷模,妇女之友”。   车子在深南大道上走着,叶子薇望向窗外,感叹道,深圳多漂亮啊,空气又好,广州就差远了。   我说,这里节奏太快了,压力大,还是广州好,生活气息浓厚,适合居住。   叶子薇说,其实都一样的,在哪儿没有压力呢?我这次来深圳,就是催货款来的。本来说好是老板自己来,突然又跑到澳门赌钱去了,真拿他没办法……   我心里想,这样看来,她待的也不是什么大公司。   我们聊得还算投机,并没有久别重逢的紧张。不多久,就到了她客户的楼下。我问,要陪你上去吗?   叶子薇说,不用了,你在这儿等我就好,半个小时。   她走到一半,又回过头来说,千万要等我哦,中午请你吃好吃的。   我把车子开到路边的树荫下,打开车窗,翻起随身带的小说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眼镜男,走过来问,师傅,去南山走不走?   这家伙把我当成野鸡车了。这也难怪,我的车跟人都貌似。我笑道,不好意思,我是在等人。   又过了好久,叶子薇终于下来了。她吐着舌头说,对不起对不起,这客户太八婆了。   我问,那事情办成了吧?   她点头说,算是。   我启动车子,笑道,好,那我们吃饭去吧。   从漂亮的深南大道下来,七拐八拐的,进了一个不那么漂亮的城中村。这里破破烂烂的,跟我们老家那个小镇,倒有几分神似。   叶子薇惊讶道,深圳也有这种地方啊?   我们在一条狭窄的小路停下,幸好我技术了得,才能把车挤进一个墙角,停好。   我对叶子薇说,喏,中午请你吃这个。   她抬头看看招牌,念道,雄记牛肉汤粉。   我们进了店里,找一张桌子坐下。我对叶子薇介绍道,你不是说想吃老街口的汤粉吗?这家算是深圳分店了,两家的老板是亲兄弟来着。   叶子薇表情夸张地说,哇,云来,你对我真好。   服务员这时走了过来,开始写单。我问叶子薇,中午要喝什么汤?   她却狡黠地一笑说,不用叫汤了,我自带着呢。   然后她从那个巨大的手袋里面,拿出一个子弹头的保温壶。   我心想,不会吧?   她拧开保温壶,证实了我的想法,她笑盈盈地说,地胆头炖鸡汤。难喝也不许说出来哦,我早上六点钟起床煲的。   叶子薇把汤倒进壶盖里,我用双手接了过来。   她说,快试试,我没放多少盐,不知道会不会太淡。   我像喝茶一样抿了一口,细品这随身携带的关怀。感动吗?有点。   叶子薇期待地问,怎么样怎么样?   我一口把壶盖里的喝光,抹嘴道,滴滴香浓,意犹未尽。   两个人都笑了。   这时候,我们点的菜也陆续地上了。这里虽然打着河粉店的牌子,其实菜式挺齐全的,都是纯正的家乡风味。我们一边吃一边聊,声势浩大,气氛愉悦。   来这家店的顾客,大部分是老乡。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,无论在大城市住了多久,都改不了那一份好笑的狭隘。如果你带着个女人,哪怕长得跟女明星似,只要是讲普通话,他们就会在心里说,哦,北妹。   我们的校花,叶子薇,她皮肤白,身材好,一头漂亮的长卷,比北妹还要北妹,偏偏是纯正的老家土著。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,邻座投来的嫉妒,就像是火烫的熨斗,把我的心熨得无比妥帖。 四 男士楷模(3) 邓云来,你真他妈的肤浅。   吃完饭,叶子薇抢着埋单,被我严词制止了。我说,你们省城人民,就那么看不起特区吗?怕我们一顿饭都请不起?   叶子薇笑着说,你当了我一早上司机,报答你嘛。   我摇头道,叶小姐此言差矣。我的劳动力很低廉的,那壶鸡汤就够租我一整天了,你还要请我吃饭,难道想我给你做一辈子司机?   她快乐地眨眼,说,那你做不做嘛!   我们说笑着走出店门,外面是晴空万里,微风荡漾。我建议说,你不要着急回去,找个地方坐坐吧?难得来一次。   叶子薇爽快地答应了,她说,好呀,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。   我掏出车钥匙,心想,那不回去的话,会不会有事做呢?   我带着叶子薇,去到中信广场的那间星巴克,随便要了两杯什么。窗外的阳光很好,音乐又正慵懒,这样的下午,最适合回忆往事。   叶子薇端起杯子,浅啜一口,然后说,云来,你怎么还不结婚?   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说,这不等着你嘛,从上世纪暗恋到现在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   叶子薇做了个无奈的眼神,揭穿我说,喂喂,别忘了,高中时你是跟何小璐在一起的呀。   我哈哈笑道,你还记得呀,看起来,心里还是有我的嘛。   她剜了我一眼说,我怎么会忘记?当年你们好风光的,升旗时校长点名批评。还以为你们会结婚呢。   我喝了一口咖啡,摇头道,我也是这么想的,可惜人家硬要抛弃我。   叶子薇说,其实她也没什么,就是会读书而已。哼,话说回来,我最讨厌你们这群成绩好的。   我笑道,学校里的分数,是最没用的东西。你看我们那时候的尖子生,如今有哪个混得好?有出息的,像小川这样,都是当年的中层生,后进生。   叶子薇用圆润的指甲敲着杯沿,思索道,小川,小川,这名字好熟啊,是你们班的?   我说,小川嘛,就是坐我后……   这时候,她的手机突然响了。叶子薇对我抱歉一笑,说,不好意思,里面太吵,我出去接个电话。   我坐在原处,注视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。一个不能当我面接的电话,会是谁打来的呢?   十分钟后,叶子薇回到桌前坐下,说,又是公司里的事情,烦死了。   我说,有得烦,就说明有钱赚。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?   她解释道,是做电子类的。我们买了一整柜的洋电子垃圾,然后……哎呀,不讲这个了。你刚才说的小川,结婚了吗?   我笑道,结了,不过他还有个单身的哥哥,你有兴趣?   叶子薇说,我才不要呢,话说起来,我倒是有好姐妹可以介绍给你。   我眉毛一挑说,哦,真的?   叶子薇说,当然了,我认识很多美女的。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?像何小璐那样?  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,微笑道,像你这样。   叶子薇也盯着我,她的睫毛那么长,挠得我心旌荡漾。她似乎强忍着笑意,说,哦。   然后她又低下头,扑哧一声笑了。   我端起杯子,喝了一口咖啡。是这拿铁变得太苦,还是我自己变得太甜?   欢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,不知不觉,三个小时的辰光,就跟太阳一起滑了过去。她看了一眼手表,我斟酌了一下,还是问,要不要吃完饭再走?   她笑着说,不要了,吃完饭再去搭火车,那就太晚了。   我本想说,吃完饭,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广州。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,心急喝不了热粥,勾搭这回事,最紧要的是看火候。   在火车站里,我抢着给叶子薇买了票。她拿出一张一百块的,硬要塞到我手里。 四 男士楷模(4) 我说,求求你,别跟我客气了。我们特区人民都很好客,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怠慢了你,以后他们会不带我玩的。   叶子薇摇头笑道,那好吧。   穿梭在两个城市之间的列车,叫做和谐号,每十五分钟一班,所以没等多久,我们的校花就上车走了。我倒宁愿是五十分钟一班,这样子会更和谐。   我回到天台停车场,钻进我的普桑。车上还有她的香水味,带一点淡淡的绿茶味道。我说不好是哪个牌子,哪个型号。   夕阳的余晖,懒懒地穿过车窗。在副驾驶的座位上,那个子弹头保温壶,反射出橙红色的光。   叶子薇说,还有一小半呢,你今晚给我喝完它,听见没有?保温壶下次还给我。   我在一个红灯前停下,揣摩着她的语气,下次。   我打开车窗,点了一支烟。八年后第一次的相遇,她对我很好,太好了。她没有必要这样,所以,这一定是有原因的。   我吐了一口烟雾,何小璐这个名字,突然弥漫在眼前。何小璐,我搞早恋的对象,那个比我还瘦的女孩。自从她离我而去,就再没联系过。她嫁人了吗,她又过得好吗?   你一定要过得很好,才对得起这些年来,我的落魄。   晚上可以一个人去喝酒,也可以约上别人的。但今晚我想一个人。这样的一种行为,可以理解为伤感,也可以理解为装逼。   场子里唱歌的是个小姑娘,盘儿挺亮的,声音就不怎么样了,女版刀郎。   那就唱刀郎的歌嘛,二○○二年的第一场雪,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。可她不,偏偏要唱《梦醒时分》。   唱到副歌部分,她闭着眼睛,脸上很痛苦,很陶醉的样子。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,你又何苦一往情深;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,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。   一首歌里面有一个故事,而我在这首歌里面,有太多的故事。所以我就要了一杯酒,然后再要一杯。   酒吧里有不少女的,其中一些可供勾搭,但今晚我还是想一个人。这样做倒不是出于装逼,是怕勾搭上了,带回家了,衣服脱了,结果今晚根本不在状态,不行。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。春宵苦短呀,别浪费在我身上。   出门的时候当然是醉的,不过没关系,离家不远,我轻车熟路。   深圳的凌晨是橙色的,那是路灯的光。这座城市,是一头永不入睡的巨兽,现在,它不过是在打盹。   路上冷冷清清,车辆不多,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,趴在方向盘上,等候红灯。突然间,车尾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砰的一声闷响,并不很激烈;然后是哐啷,什么金属制品掉在地上。   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。有人追尾了。   从倒后镜看去,撞上来的是一辆小车,白色,而且还是挺大一辆。这时候,车门齐刷刷打开,两三个人影晃了下来。我顿时明白,夜路走得多,终于遇上撞车党了。   这样的事情已经听过太多,这些人在酒吧、饭店门外蹲守,看着你醉醺醺地走出来,就开着一辆车,尾随你,时机恰当的时候,很有技巧地轻轻碰上。你一下车,几个大汉呼啦啦围上来,为首那个就给你念交通法。   那鸟人一定是背得滚瓜烂熟的:按照交通法规定,醉酒后驾驶机动车的,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和暂扣三个月以上六个月以下机动车驾驶证,并……   现在的交通法就是这样子的,你醉酒驾驶,就算对方是追尾,也由你负全责。   然后他就会说,朋友,不想进局子是吧?行,那就私了,你看我这名车,给个五万吧。   其实都是些款式很老的宝马、奔驰,要不然就是没有牌号的跑车,保险杠弄得一剐就掉。   五万当然是太高了。唉,算了算了,当交个朋友,给我一万八就成。没那么多现金?不要紧,你看我那么多兄弟在,陪着你去ATM取。   南哥去年就遇过这种事情,把认识的交警都叫来了,赔了三千八了事,还不算给交警的红包。后来他总结道,PVP服,遇一大群部落,千万别下马呀。   此时,我从倒后镜看去,几个人影正在围上来。绿灯刚好亮了,说时迟那时快,我换挡,一踩油门,逃之夭夭了。   兜了十几分钟,确定对方没有跟上来,我才慢慢往家里开。一般来说,这种事情逃过了现场,就不会再有麻烦了。就跟谈恋爱一样,你抽身而去,对方与其苦苦纠缠,倒不如找下一个目标,更来得有效率。   对于女人来说,我并非什么好男人,对于撞车党来说,我也不是一只优质肥羊。放过我,不难。   回到住处的停车场,下来看看车尾。没什么大问题,不过刮掉了点漆。撞车党也是靠技术吃饭的。   然后就上楼了,一进门就是喂鱼,从大娃到七娃,还有白雪公主。幸好鱼是没有胃的,要不然像我这个喂法,肯定会得胃病。   洗完澡后,把上次剩下的半瓶红酒,喝了个底朝天。庆祝今晚大智大勇,逃过一劫嘛。 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,已经快要中午了。下楼开车,随便往哪一倒,造个现场,让保险公司来拍照。然后就送去维修厂,连以前的剐蹭一起弄,大概要一个星期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最多挤公车上下班。   然后就接到南哥的电话,让我今晚过去吃饭。   我说没车,不去了,又把昨晚怎样遇上撞车党,详细汇报了一遍。   对于我的处理方式,南哥感到很满意,但他非常质疑其中的一个细节。他说,被撞的时候,你车上不可能没有女人的,坦白交代,是谁?是不是叶子薇?    五 留宿过夜(1) 星期天,我以没车为理由,推掉了所有应酬,待在家里读小说,煲碟,晚上到楼下跑步,自由自在,不亦乐乎。当时我还想,没车也挺好的,结果才到星期一,我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   早上八点多,挤在人肉罐头似的车厢里,我明白了一个道理:*是挤出来的,褥疮也是挤出来的。以后有哪个操蛋的家伙,敢反对计划生育政策,就罚他来深圳搭半个月的公车。   总之,我开始想念我的普桑。   接下来的几天里,我跟叶子薇一直有联系,发发短信,聊十几分钟电话,属于交往的暖场阶段。   她约我说,有时间就上广州找我,反正又不远。   我叹了一口气道,我也想见你,可是省城不敢去啊,怕上环。   叶子薇不解地问,上环?上什么环?   我笑着解释说,上环城路啊,架在半空,绕来绕去的,头晕。   她哈哈哈笑了一阵,然后说,放心吧,我住在中山大道西,华师这边……   我接着说,喔,你那里确实不用上环。   叶子薇假装不懂,说,好啦,过来之前先预约哦,等你电话。就这样,先拜啦。   放下电话,我热烈想念我的普桑。或许车子就像老婆,平时嫌旧,一旦没得用了,又愁得慌。   星期四下午,小川打电话给我,说他今晚要去宝安机场,九点钟的航班,飞长春。   我问,不是说下个月吗?   小川说,计划不如变化快。云来,你这几天刚好没车用,要不今晚先一起吃个饭,然后开我那辆到机场。车子你拿去用,我回来时你再到机场接我。   我想了想道,也好,你什么时候回来?   小川说,星期天吧。   我笑道,那行,就怕你出差太久,我见财起意,开着你的靓车逃窜了。   小川说,要就送你吧,帮我还按揭就好。先挂了,今晚见。   我对着手机摇头,他老婆小兔跟我说过,这车是全款买的,哪里有什么按揭。这家伙,是怕自己太有钱了,以后我不愿意跟他玩?   南哥今晚要去应酬,所以晚饭只有我跟小川。吃完饭,他自己一路开到机场,停在候机楼门口。我们下了车,他从后座拿了行李,然后把车钥匙交到我手上。   小川说,我进去了,对了,记得加97号的油哦。   我目送他步入候机楼,然后我打开车门,钻了进去。真皮沙发,真皮方向盘,弥漫着一股富贵的味道。LEXUS IS300,我回忆了一下,这的确是我开过的最高档的车。   我摸索出一个电视遥控器一样的玩意,输入密码,再按下解锁键。喇叭里面传来一阵女声,您好,车辆已撤防。   小川刚才告诉我,如果没有输入密码,强制打火三次,就会经由卫星什么的,把油路还是发动机锁定,让你想开也开不了;同时,系统会打110报警,并且把门窗全部锁死,让蟊贼无路可逃,只好束手就擒。   所以说,科技不一定以人为本,科技主要是以人民币为本。   我发动了车子,窗外的景物慢慢后退,人一下子就抖擞起来。开名车,就是拉风。如果我按下车窗,路旁那些女人,拖着行李箱的,至少有一半愿意上车。   操蛋,有钱真好。你总觉得有钱人太嚣张,因为你是个穷光蛋。有朝一日你发达了,一样会走路迈八字步,鼻子朝天,一副欠扁的嘴脸。   实际上,有钱就是了不起。   车子开出了机场,看着头上的路牌,我突然有了别的想法。从这里上广深高速,去省城,不过是一小时而已。   如果现在去找叶子薇,会让她觉得惊喜吗?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 留宿过夜(2) 我把车停到路旁,开始思考一个问题。去,还是不去呢?   不如这样吧,让我先看看时间,如果还没到八点四十五,我就去,如果超过了,我就回家。嗯,好的。 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掏出手机。该死,八点四十九分。   好吧,这个不算。我是成熟男士,不能用这种幼稚的方法,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,不做什么。还是先打个电话给叶子薇,看她方不方便,然后再做定夺。   电话很快通了,她那边很吵,说是在逛街,天河城。   我问,一个人?   叶子薇说,当然不是啦,跟我最好的姐妹,饭姐。怎么了?   我说,没事,就想跟你秉烛夜谈一下。你慢慢逛,下次再聊吧。   挂了电话,我已经作好决定,要去天河城门口等她;还要带上一束花,玫瑰太具攻击性,那就买百合吧。这样正儿八经的追求,感觉挺不错的。   我用力踩下油门,体验传说中的推背感。开名车,泡校花,今晚的生活质量真高。   我开着雷克萨斯,飞驰在漆黑的广深高速上,穿过整个东莞,来到了广氮收费站。过了这个站,就该算是广州了吧。在这座城市里,我爱过恨过,又用了几年时间来淡忘。   我本想再打个电话给叶子薇,又怕意图太明显,被她识破。算了,还是直奔天河城吧,记得在路边找间花店。   上了中山大道,再转天河路,天河城灯火通明,就在眼前。我在路边泊好车,熄掉引擎,心却突突突跳个不停。看着旁边座位上的百合花,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。   我掏出手机,多少有些踌躇。她会不会已经回家了?又或者今晚陪她逛街的,根本不是什么好姐妹,而是一个男人?   有这么一瞬间,我甚至想要放弃了,现在就开车回深圳,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。患得患失,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。或许,这次我是真的动心了。   我闭上眼睛,深呼吸,再深呼吸,下意识地按下了拨号键。电话被接起来的一刹那,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   叶子薇笑着问,又是你呀,秉烛夜谈是吧?   旁边还传来另一个女人的笑闹声,那个女人说,嗲死人了,新勾的仔?   叶子薇嗔道,八婆,别乱讲。喂喂,云来,怎么不说话?   我正在犹豫。刚才来的路上,我准备了一整套的说法,风趣幽默,既可以体现我的热情,又不会让对*得冒犯。然而在这一刻,我把所有的技巧都被抛在脑后,只是直勾勾地说,子薇,我想见你,我就在天河城门口。   那边传来叶子薇的惊叫,天哪,不会是真的吧?云来,你是在开玩笑吗?   我斩钉截铁地说,如假包换。   叶子薇说,不可能,别拿我开玩笑了。我现在就在天河城门口,没有看到你的车。   我按下车窗,一边向外张望,一边说,天河城门口那么大……   是的,天河城门口那么大,我却一眼见到了她。她就站在七八米远的地方,穿着一袭白衣,*了整个夜晚。   叶子薇手里拿着电话,正在四处观望,她的头发被风吹起,就像许多人梦里那样。   我挂掉电话,跳下车子,径直朝她走去。她也发现了我,瞪大眼睛,购物袋都扔在地上,双手捂着嘴巴。   我走上前去,从背后变出一束百合,子薇,送给你的。   身旁传来一声尖叫,哇,拍戏吗?   一直到了这时,我才发现叶子薇身旁的女伴。其实她长得还好,眉清目秀,皮肤白净,只是她站在叶子薇身旁,被夺去了所有的光芒。   叶子薇接过我的百合,注视着我的眼睛说,你对我真好,谢谢。 五 留宿过夜(3) 我笑道,能让美女开心,是我的荣幸。   叶子薇拉起身旁女伴的手,介绍说,这是我的闺蜜,饭姐;这是我的高中同学,邓云来。   饭姐撇嘴道,好心你看下自己啦,都娇成这样了,还高中同学?   叶子薇作势要去撕她的嘴,娇嗔道,你这死八婆,乱讲话。   我挠挠头发说,你们打算回家的是吧,饭姐,我先送你回去?   饭姐推开叶子薇的手,正色道,不用啦,才不做你们电灯泡。而且我跟胸姐是两个方向,你不顺路的。   我哑然失笑,胸姐,这名头是相当的贴切。   叶子薇用力捏了饭姐一下,捏完说,喂,我们先送你回家啦。   饭姐倒吸着冷气说,我是穷人家的孩子,坐不起你们的凌志。我搭公车回家就好,也免得半路给你们肉麻死。   然后她拎起自己的购物袋,大踏步向车站走去。走出几步,突然又回过头来说,胸姐,快带你高中同学回家吧,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哦。   叶子薇对着她喊,好啦八婆,快滚吧。回到家记得发短信给我哦。   我帮她拎起地上的购物袋,走向路旁的雷克萨斯,帮她打开车门。她甜甜地说,你真体贴。   我把购物袋放到后座,然后也钻上了车。她并没有问是谁的车,这让我感到很舒服。   叶子薇捧起手里的花,说,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。   我一本正经道,用紫薇斗数算出来的。   她打了一下我的胳膊,嗔道,就会乱说。听着哦,以后别浪费钱了。   我转过头去,观察她的表情。别浪费钱了,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,显然,她表达的是好的那种。多么贴心的一句话,似乎暗示在不久的将来,我的钱也将会和她有些紧密的联系,所以,留来做更重要的事情。   我启动车子,右手搭在变速杆上,问,你住的地方,是往这边走吧?  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,反而问道,云来,我问你哦,大半夜跑来广州干吗?   我很诚恳地说,为了见你一面,给你一个惊喜。   叶子薇不信道,骗人。   我笑而不语,凝视她的眼睛,投映我的真诚。   她伸出左手,用指甲轻轻挠我的右手手背。真痒。然后她说,云来,你干吗做这么让我感动的事?   我的心比手背更痒,忍住笑意说,因为啊,十年来我都喜欢着你,喜欢得快要发狂。   叶子薇说,真的?   我毫不犹疑地说,如假包换。   然后,我们就接吻了。在狭窄的车厢里,窗外夜色缭绕,灯火流动。   这是我跟她的初吻。她的嘴唇比我想象中的柔软,更别说那些看上去就很柔软,如今抵在我胸口的东西了。   闭着眼睛,所以会想起许多。十年之前,有两个同样柔软的女孩,在舞台上合唱了一首歌,带给我最初的迷惘。那时我吻了何小璐,今晚,我吻了另外一个。  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,只是当年阴差阳错。如今我要纠正这个错误,就从这一吻开始。   我们过了很久才分开,是叶子薇推开我的。她狠狠地瞪着我,嘴角却含着笑意。她埋怨说,要死了你,干吗咬我舌头。   我摆出回味无穷的样子,说,谁叫它香香的,软软的,好像很好吃的样子。   但事实也是如此,我的嗅觉已经被她灌醉了,唇膏,香水,甚至是带着雌性荷尔蒙的汗味,分外*。如果等会儿遇上警察拦车,要我吹气球,或许会被判为酒后驾驶。   两个人看着对方,一起沉默了十秒,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。   我建议道,已经晚了,先送你回家吧。   叶子薇问,那你呢? 五 留宿过夜(4) 我很正人君子地说,回深圳,明天还要上班呢。   她皱着眉头问,云来,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?   我一边踩油门,一边沉吟道,呃,莫非是你生日?   叶子薇说,乱讲,我生日在十二月。你听好哦,今天是七月十四,盂兰节。   被她一说,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。我想了一想,上星期四是七夕,公司的前台还约我去看电影,被我推掉了。一星期后的今天,农历七月十四,果然就是盂兰节了。   传说中,每到盂兰节的夜晚,酆都的城门将会大开,孤魂野鬼可以休一个有薪假期,到凡间来游荡。时不时地,带回去几个倒霉蛋。   需要说明的是,我并不是一个怕鬼的人,多年的*主义教育,已经让我成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。可是,广深高速上没有路灯,跟狗屎一样黑,我又是第一次开这辆雷克萨斯,操作并不熟练。   万一,万一?   我皱着眉头,苦苦思索。真操蛋,我又不可能厚着脸皮说,子薇,那我今晚就留在广州过夜吧。因为如果这样,就会显得我今晚所做的一切,都是有预谋的。   天可怜见,按照我今晚的预想,真的是见上叶子薇一面,然后就很绅士地离开。   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,在过去的几年里,我确实是一个灵魂肮脏的人;今晚我难得纯洁一次,所以,更害怕被冤枉。   叶子薇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,她握住我的右手,善解人意地说,云来,今晚你就留下吧,明天早点回去就好了。  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,可是由她先说出来,我还是觉得意外。我迟疑道,这……   她想了一会儿,轻轻说,云来,你听我讲,你今晚是上来找我的,万一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,你家里人还有你的朋友,都会怪死我的。   一秒钟都不用,我马上被这个理由说服了。是的,我只能留下,我必须留下,难道我忍心让她成为罪人?   我点头道,好啊,听你的。   车子沿着天河路向西,走回中山大道。路上行人渐渐稀少,我心里想的却越来越多。   首先,要不要跟叶子薇表个态,说我自己去开房就好?但是这样一来,会显得我很不真诚。我也会瞧不起自己的,邓云来,你装什么好人?   另一个问题是,我还没有洗澡,今天本无出门的打算,当然也没带衣服了。这南方该死的天气,就算外衣可以忍住不换,内衣呢?袜子呢?   电视剧里就不会有这些麻烦,可恨的是,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中。我斟酌了一下,还是表达了我对洗澡的疑问。   叶子薇是这么回答的,她说,不要紧,我家楼下就有超市,趁着还没关门,我们赶快去买换洗衣物,还有毛巾什么的。   我笑着说,好啊。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。这么说来,她果然打算让我在她家过夜。没错,刚才我们接吻了,但这也就是到目前为止,我们最深刻的交往;甚至,我都没要求她做我女朋友。   那么轻易就带男人回家,虽然这个男人就是我自己,还是觉得太快了。   我想了一会儿,突然就笑了。邓云来啊邓云来,得了便宜还卖乖,这不是犯贱么?再说了,我有什么好损失的?还是别想太多,顺其自然吧。   叶子薇轻轻捏了我一下,问,喂,你笑什么啦?   我哈哈一笑道,我在想啊,今晚是盂兰节,如果我色鬼上身,你不是要亏大本?   叶子薇用力捏我的手背,娇嗔道,你敢,看我不捏死你。   很快就到了她的住处,这是一栋挺高的公寓,跟Cat住的差不多。我按照她的指示,开到了地下停车场门口。保安亭里面坐了一个老头儿,他说按照规定,非本住宅区的小车,不能停进里面。   叶子薇向他挥手,叫了声林伯,那老头儿认出是她,于是打开了闸门。   在停车场里,我刚泊好车下来,叶子薇就拖起我的手,她说,走快一点,超市要关门了。  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,在超市里选了内衣、袜子、牙刷、毛巾。拿内衣的时候,叶子薇是背对着我的。我还顺手买了一条沙滩裤,一件棉的短袖,今晚当睡衣用。   埋单之后,我拎着超市的塑料袋,还有她从天河城带来的购物袋,大包小包的,还插着一束百合花。我把左手弯成一个C字,向叶子薇示意。她会意一笑,把手插进我的臂弯。   走出超市门口,我问,看我们的居家造型,像小两口吗?   叶子薇说,像老夫老妻多一点。   我们走回她住的公寓,上了电梯。她按下按钮,很高的一个楼层。电梯毫不犹疑地向上,我们就这样站着,都没有说话。等过几分钟,我会第一次踏进她家,而且会在她家里过夜。她家是怎样布置的?是买的还是租的?她又是不是一个人住?   要想的事情太多,而电梯走得太快。叮咚。   叶子薇说,到了。   一踏出电梯门,就是一个通透的走廊。风肆无忌惮地吹来,塑料袋啪啪作响。叶子薇向里面走去,而我停在原地。事情发展得太快,早已超出了我的控制。   风洞穿了一切,我抬头看天上的云,在广州的夜空,它们也是橙红色的。    六 心痒难耐(1) 走廊里的感应灯亮了,传来细碎的钥匙声,然后叶子薇喊道,云来,快点过来呀。   我回过神来,快步走了过去。叶子薇已经打开了房门,却不让我进去。她对我事先声明,云来,我有三四天没收拾了,家里乱得很哦。   我打趣道,没关系,我给你当钟点工,一小时十五块。   叶子薇却不搭我的茬,继续道,你听我讲,等会儿进去之后,你在客厅里坐着别动。我要先进房间收拾一下,里面太乱了,羞死人。   我点头道,好啊。   她推开房门,打开电灯,再次交代道,云来,千万别进我房间哦。   我把一大堆袋子放在鞋柜旁边,然后直起腰来,扫射一下四周。这大概是个一房一厅的架势,房间在电视墙的后面,旁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,连着卫生间。   叶子薇问,很乱吧?   我说,不乱啊,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。   她埋怨道,都是你啦,上来广州之前,也不先告诉我一声,害我都没时间整理一下。   我打哈哈道,这才是省城人民真实的生活状态嘛。   叶子薇剜了我一眼,然后把我领到沙发上坐下,问,要喝什么?   我说,喝茶吧。   她转身去取杯子,又从饮水机旁拿出一盒立顿。我注意到一个细节,她先把茶包的绳子缠在杯耳上,然后在冲水时,标签就不会被扯进杯子里。这真是实用的一招,星巴克里的侍应就是这么做的,而我从来没想过要学。   她把茶杯端到我面前,开了电视机跟机顶盒,然后把遥控器塞在我手里。   叶子薇说,你乖乖看电视哦,我收拾房间去。   我表示服从命令,看着她走进房间,又顺手关上房门。   她家的液晶电视很大,屏幕正下方写着AQUOS,好像是夏普的吧?这样的尺寸跟型号,我猜得两万。再回到这房子本身,广州的房价我不太清楚,但看这里的环境,一万二是跑不掉的。   我站起身来,在客厅里面打转。沙发旁站着她的大幅艺术照,穿着白色低胸的裙子,明明是一张平面的照片,却给人呼之欲出的感觉。   沙发正对面,电视柜的两旁,是两个木质的音箱,一看就很高档。此外还有一个玻璃管的功放,《无间道》里刘嘉玲用的那种,叫做胆机。   电视墙上做了一排壁橱,满满当当放的都是CD盒子。我走了过去,随便拿起一张,却是从未开封的,塑料膜上落了些灰尘。   我把CD放了回去,摸着下巴,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。我记得她读的是大专,即使比我早出来一年,但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女人,她还是太有钱了。   让我们来猜一下。   房子可以说是她家里人买的,或者是父母给首期,她自己来供。但这些奢侈品呢?大大超过一个普通白领的支付水平。还有名牌腕表,还有LV的手袋,还有今晚天河城的大包小包。   你当然可以说,这所有的一切,都是她通过奋斗得到的。这样的事情可能性虽小,但还是会发生的,就好像有人去了趟游泳池,回来发现自己怀孕了。   但是,如果你愿意换一种说法,解释起来会轻松得多,也合理得多。别忘了,她是校花级的美女。   所以,她今晚的表现,就越发显得可疑了。这堵墙后面,她到底在收拾些什么?   正在这时候,房门打开了条缝,叶子薇露出一张脸,瞪了我一眼说,喂,你在发什么呆啦?   我笑道,在研究你家的油漆。   她做了个晕倒的表情,然后说,忘了叫你先去洗澡了,卫生间在那边,热水器你应该会用吧?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六 心痒难耐(2) 我说,只要不是钻木取火,我担保会用。你安心收拾房间去吧,我先洗澡。   叶子薇笑了一下,然后再次关上房门。我从塑料袋里翻出毛巾什么的,走向卫生间。然后我看到,在门口的垫子旁,放着两双塑料拖鞋。一蓝一红,一大一小。   我愣了两秒,接着,竟然笑了。   一分钟前,我心里还有一点点纯洁,想着今晚是不是睡沙发算了。现如今,我决定不做傻事。我穿上了蓝色的那双,趿拉着走进浴室。谢谢拖鞋。   这个澡洗得挺舒服的,门后挂的是新衣服、新毛巾,门外是新的女人。我站在莲蓬下面哼歌,唱得不成调儿。阿里,阿里巴巴,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。   没错,这是一个快乐的夜晚,本该如此。实际上,夜晚的同质化相当严重,就如同现在的女人。刚才,是我想太多了。   当我走出客厅,叶子薇已经坐在沙发里,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。她松了一口气说,终于收拾好啦。   我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,问,这些放哪儿?   叶子薇说,放那个洗衣篮里。   我照做之后,走到她旁边坐下,问,累吗?要不要我帮你按摩?   她推开我的手说,去,我浑身都是汗,洗了澡再说。   我沉吟道,好的,但我有一个请求。   叶子薇问,什么请求?   我笑着说,请你一定要忘记带浴巾,我才好送进去给你。   她晃动手指说,哪哪哪,不许调皮哦。   我保证不会轻举妄动,她满意地起身,收拾好东西,进了卫生间。里面传来衣物跟肌肤摩擦的声音,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。这简直是一种折磨,你知道,那种门大多是磨砂玻璃。   我坐在沙发上,心痒难耐,更好地理解了什么叫做……翘首以盼。   走到阳台,我本来打算抽烟的,想想还是算了。在房里没看见烟灰缸,或许她很讨厌烟味。小不忍则乱大谋。   我向楼下张望,斜对面有个新楼盘,没人施工,但是灯火通明,估计是用来晒干水泥的。接着我又抬起头来,欣赏阳台上晾的那些东西。嗯,看来叶子薇的品味,跟我挺一致的。   这个澡洗了很久很久,当她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时,突然之间,客厅的灯都暗了几分。   又或许是她的肩膀,白得太过耀眼。   我从阳台走进客厅,好好打量她一番。细肩带的丝绸睡衣,颀长的脖子下面,是恰到好处的锁骨。她的头发是湿淋淋的,而手里正拿着一把电吹风,对我说,云来,帮我吹头发好不好啦。   我做了个西餐厅侍应的姿势,低头说,愿意效劳。   她在沙发上侧身坐下,我接过电吹风,开始帮她吹头发。   在一片轰鸣声中,她说,本来今晚要你睡沙发的,算你运气好,客厅的空调坏了。   我说,那我睡冰箱好了。   叶子薇笑道,那倒不用,你可以在我房间里打地铺。   然后她回过头来,一本正经地说,不过你要先答应我,会规规矩矩的哦。   我笑着说,放心吧,我是金牛,十二生肖里最老实的星座。   叶子薇想了一下,然后哈哈哈笑得花枝乱颤。她在我大腿上捏了一下,骂道,贫嘴。   这时候,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,有白花花的波光荡漾。我要感谢电吹风的轰鸣,掩盖了我稍微加速的心跳声。   她笑完了又问,云来,其实你相信星座吗?   我说,一般啦,男人都不会太信的。   她却用两根食指,卷起一绺头发,自顾自地说,不知道金牛跟射手配不配。   我突然就有点走神,多少年前,我帮何小璐吹头发,她跟我有过相同的对话,只不过把射手换成了她的星座。这两个女人,那么地讨厌对方,但却连卷头发那个小动作,都是一模一样。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六 心痒难耐(3) 女人啊,女人。   或许是因为感情里有太多的变数,现实世界复杂得无法分析,她们才会转而寄托于星座。你看,谁跟谁相配,谁跟谁不配,一条一条的,都在星座书上写着呢。说到底,她们还是在寻找安全感,纵然是自己也明知不可靠的安全感。   那么,金牛跟射手到底配不配呢?  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,关掉电吹风说,好啦。   叶子薇站起身来,笑道,那我们进房间去吧,空调已经开好了。   我卷好电吹风的线,跟着叶子薇,走进了她的闺房。她打开房门,笑着说,还是很乱哦。   我站在门口观望,房间里以粉色调为主,只有双人床是深棕色的。床边放着一张电脑桌,此外还有些衣柜、杂志架、毛绒公仔等等,琐碎但不凌乱,跟其他女人的房间差不多。  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,不是梳妆台上数不清的瓶瓶罐罐,而是挂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。按照它摆放的方式,人可以躺在床上,轻轻松松地欣赏电影。我摸着下巴暗忖,这样的设计,让人不想歪都难。   叶子薇从衣柜里拉出一床拉舍尔毯,对我说,快过来帮忙啦。   我们齐心合力地,把毯子铺在电脑桌前的地上,叶子薇又拿来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薄的被子。她用光脚丫碰一碰毯子,说,今晚委屈你咯。   我用手探了一下,空调的风直吹到毯子上,心里顿时有了主意。嘴里却说,不委屈,不委屈。   叶子薇又说,哎呀,挺不好意思的,要不然我睡地下,你睡床吧?   我一下滚到毯子上,抱着枕头说,我平生最爱打地铺了,你不准跟我抢。   她摇着头笑了,然后也爬上了床。我对着天花板说,你快睡吧,睡熟了我好下手。   她从床垫上探出半张脸,头发柔柔地垂了下来,佯怒道,你敢?   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,转过脸去对着空调,准备假装打个喷嚏的,谁知道被冷风当头一吹,却是假戏真做了。   阿嚏!这一声惊天动地。   叶子薇吓了一跳,啊,怎么啦?空调太冷吗?   我裹紧了被子,抽着鼻子说,没事。   她伸出手来探空调风,哎呀了一声,从床上跳起来,一边找空调遥控器,一边说,风都往你那边吹呢,我得往上打一点。   我坐起身来,皱着眉头说,那不就吹到你身上了?   叶子薇说,不要紧,我被子厚。   我挠着头发说,把你吹感冒了,我会内疚到内伤的。要不这样吧,我也上床睡,反正我后半夜都要动手的,现在躺哪儿都一样。   她放下手中的遥控器,眼珠子朝上,思索道,让你上床也不是不行啦,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。   我如获至宝,拿起枕头被单扔到床上,然后砰一声把自己也扔了上去。我拍着身边的位子,对叶子薇说,快过来睡呀,我会证明给你看的,我就是那样的人。   叶子薇爬上了床,在我左边躺下,侧卧,盯着我说,你要是敢乱来,我一脚把你踹下去。   我点点头,同时迅速伸出右手,揽在她的腰上,问,这样算是乱来吗?   她试图把我推开,笑骂道,色狼,有色狼!   我手上加重了力度,把她搂得更紧,看着她的眼睛说,叶子薇,我喜欢你。   虽然刚才在车上,我也说过这句话,但甜言蜜语就好像化妆品,有哪个女人会嫌多呢?   床头灯在她身后亮着,是温暖的黄色。两人离得那么近,她的影子遮住了我的眼睛,我能感受到她温暖的鼻息。   她安静下来,扑闪着睫毛,说,你骗人。   我说,我这辈子最大的缺点,就是诚实。 六 心痒难耐(4) 叶子薇扬起下巴道,好,那你说,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?   我毫不犹疑地说,高二。   叶子薇撅嘴道,详细点。   我脱口而出,时间是高二上学期,人物是你,地点是军训后的联欢会。从此之后,你的倩影就在留在我心里,挥之不去。   她闭上眼想了一下,然后睁开眼睛说,我那时怎么了?   我帮助她回忆,说,你在台上唱了首歌。   她咬着下唇,嗯?   我再一次提示道,《梦醒时分》。   叶子薇哦了一句,恍然大悟的样子。突然之间,她用力在我胸口推了一下,迅速转过身去,背对着我。她把被子蒙在脸上,气鼓鼓地说,邓云来,我记得了,我是跟何小璐一起唱的!   我试图把手搭在她腰上,却被她狠狠捏了一下。我吃痛地收回手,却又再次摸索了过去,对她说,有种你就捏死我,我变鬼还是一样喜欢你。   她呼一下转过身来,捶着我的胸口,怒斥道,别以为我忘了,军训完之后,你就跟何小璐拍拖了,还说喜欢我。邓云来,你这个大骗子!   我抓住她的双手,神色严肃地说,其实,这里面有个故事,你愿意听我说吗?   她恨恨道,不听,不听!   我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道,那么多年前,我看着你们在台上唱歌,突然有个声音在高处说,邓云来,你会娶台上的女人为妻。只可惜,当时我会错了意。   我用掌心覆盖她的双手,温暖着她说,天意不可违,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,你做我最后一个,好吗?   叶子薇咬着嘴唇,若有所思的样子。笑靥是像花一样,一点,一点,慢慢绽放的。  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,又垂下眼帘。嘴角满是笑意,低声道,那就试一下咯。   我左手从她脖子下面伸过去,轻轻按着她的后脑。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的,因为她的唇已经迎了上来。我们吻在一起,*,嗯,今晚用的是同一种牙膏。   你知道,这样侧卧着接吻,是很费力的一件事情。一方必须稍微撑起身子,才好把两个人的头颅,像剪刀那样错开。所以我一个翻身,直接把她压在身下,这样就方便多了。   我右手抚摸着她的睡衣,丝绸的质感从掌心传来,又麻又痒。她的肌肤胜雪,会比丝绸更滑吗?对此,我很有兴趣探索一下。   然而,叶子薇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。她轻轻咬了一下我的嘴唇,含混不清地说,云来,不要。   我当然是要的。   如果你有过同样的经历,你会知道,从不要到要,是一个多么漫长而艰巨的过程。如果你有过同样的经历,你更加知道,有许多障碍,在设下的那一刻,就是为了被越过的。   我的经验是,除非对方狠狠给了你一巴掌,否则她就是在礼节性地拒绝,是在客套。要不然怎么的,盖棉被,纯聊天?都是大人了。  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,她终于不再说不要了。我正准备进入主题,突然间五雷轰顶,我想起刚才买了那么多东西,竟然忘了最最重要的日用品!   我右手撑起身子,左掌啪一声打在脑门上。叶子薇睁开眼睛,疑惑地看着我。不知道她家有没有备着,不过就算有,她也不会拿出来的。我们还没熟到那种程度,何况她也不是Cat。   我摸着下巴,焦急地说,该死,我忘了买那个,你楼下有便利店吧,刚才上来时好像有看到……   叶子薇不说话,只是看着我。然后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。谢天谢地,在这个时候,我的经验终于弥补了失误。我听到了她没说出来的那句话,她说的是,今晚不用了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七 却之不恭(1) 抛开小小的顾虑之后,战事再度重启,我们越吻越烈,打得火热。当我终于褪去她所有的防备,竟然不由得摇了摇头。天哪,她跟我那么多年来所想象的,竟然是一模一样。   我从来不相信神的存在,这时候却有那么一点点动摇。如果不是神,这么完美的艺术品从何而来?   战况到了这个时候,又有了一些反复。她挣扎着要穿回衣服,我拿出战胜一切的革命毅力,在又一次由上至下的拉锯战后,终于,我撕开所有防线,进入了敌方。   叶子薇拍打着我的肩膀,那力气绝对说不上重。她皱着眉头,好像要哭出来一样。她说,太快了,怎么会这样?   我想要好言相慰,给她一个许诺,话到嘴边,却什么都懒得说了。   真好笑,怎么会这样?这不就是你营造了整个晚上,想要得到的结果吗?为什么一定要这样,虚伪而且无趣,为什么你一定要是受害者,不能是从犯?   我张了张口,最后,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讲。   以后多少次回忆这个晚上,我体会到的是巨大的绝望,对自己,也对这个世界。埋藏已久的热望,在得到满足的一瞬间,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欣喜,而是“不过如此”的失落。索然无味,还有怨恨。   叶子薇,你这个蠢女人。你不该那么轻易被我得到,真的不应该。   我咬紧牙关,开始感受每一次复仇般的挺进,感受这条不太长的通道。这里是生命降临的地方,也是这个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。随之而来的纠缠和撕裂,真正的爱,以及真正的恨。   在富有节奏的律动里,她眼角的泪终于被震落,喃喃地说,云来,我们怎么会这样?   灯光还是那么温暖,她紧闭双眼,所以看不到我嘴角的冷笑。我哼了一声,心里说的,竟然是这样一句:   又要做婊子,又要立牌坊。   虽然应该是安全的,但在最后关头,我还是抽身而出了。小心驶得万年船,更何况今晚是盂兰节,万一搞出人命,那肯定是怨鬼投胎。   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,翻身下马,倒在睡床的一侧。叶子薇慵懒如泥,挣了几挣,终于还是靠了过来,把脸枕在我的胸膛上。我闭上眼睛,掌心掠过她的肩背。   寂静世界,不发一言。   沉默是由她打破的,第一句话是,云来,刚才哦,你跟我想的不一样。   我差点就睡着了,惊了一下,醒过来说,嗯,有什么不一样?   叶子薇说,我以为你会斯文一点的,你是好学生呀。   我哑然失笑,无话可说。我不做好学生很多年。   她自言自语道,会不会有孩子呢?然后又抱怨道,云来,我的腰好酸。   我笑出声来,哈哈,你别抢我台词呀。   叶子薇在我腰里狠狠捏了一下,说,你还笑,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子。   我问,那你想会是什么样子?   她说,以为我们会聊天,一直聊一直聊,直到有一个人先睡着。  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,假如真的是这样,这个夜晚会更值得铭记。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,纯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,哪怕是装出来的纯真。   她却警觉地抬起头来,紧张地问,为什么叹气,是不是嫌弃我了?我早知道你会嫌弃我的……   我实在无心解释,只好用吻封住她惹人怜爱的嘴唇。谁知道长吻刚刚结束,她却像个小女孩一样,盯着我的眼睛,期待地问,云来,你……   绝不能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出来,于是我粗鲁地挠了挠大腿内侧,大惊小怪地嚷嚷,哎呀,我得先去洗个澡。   卫生间里湿漉漉的,刚才洗澡的水都没干。排气扇嗡嗡作响,灯光比我的皮肤还要苍白。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七 却之不恭(2) 我站在莲蓬头下面,让水清洁我的身体。疲倦是随着水花一起落下的,我狠狠抓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发,防止自己在卫生间里睡着。   没有让叶子薇来鸳鸯浴,因为我不习惯跟女人一起洗澡,哪怕是很熟的女人。男体大多是丑陋的,我更无意展览自己的胸膛,它像奇石一样嶙峋。   这真是一件操蛋的事情,像我这样没脸没皮的男人,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保持着旺盛的羞耻心。对不起,它长得这么难看。   洗完擦干之后,我又穿上了今晚新买的沙滩裤,还有短袖上衣。打开房间门的刹那,我发现叶子薇并没有睡着。她穿着丝绸的睡衣,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,若有所思的样子。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。   我假装轻松道,我洗好了,到你咯。   她从床上起来,没有说什么,走出房门的时候,回头望了我一眼。我勉强笑了一下,几乎在沾上枕头的那一刹那,我就睡着了。  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盛夏的教室里,电风扇无力地转动。老师在讲台上说些什么,声音虚无缥缈,粉笔灰在阳光的缝隙里飞舞。我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。坐我后面的小川,用圆珠笔捅了一捅我,说,云来,有人找你。   我睡眼惺忪,朝教室门口看去。却是何小璐,她扎着马尾辫,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。他七八岁的样子,身穿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常见的那种水手服,白色上衣是的确良料子的,蓝领子,蓝短裤;脸上却是一团模糊,看不清眉目。   何小璐低下头,扯了扯小男孩的手,哄道,快叫爸爸。   我猛然从梦里惊醒,瞳孔极速放大,心脏跳得快要发狂。我从床上坐起身来,背上已经湿了一片。   真见鬼,七月十四,这个邪门的日子。   叶子薇被我吵醒了,摸着我的手臂,含混不清地问,云来,怎么了?   我抹了一把冷汗,再深吸一口气,平静自己的心绪。然后,我把脸埋进她*之间,瓮声瓮气地说,我们再来一次。   云来,起床了。   嗯?  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,一个女人站在床前,轻轻抚摸着我的脸。晨曦穿过她的蓬松长发,洒落在枕头上面。   我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去,蒙蒙眬眬想喊一声“妈”,觉得不对劲,又想说“璐”。幸好,我及时醒悟过来,打了个哈欠来掩饰,然后说,早啊,子薇。   叶子薇俯下身来,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,微笑着说,起来吃早餐了,大懒虫。  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,呀了一声,急急忙忙跑了出去。   我在床上坐起身来,伸了个懒腰。厨房传来滋啦啦的声响,还有食物的香气。阳光是崭新的,空气里都是居家的温馨。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。   我洗漱完毕,到餐桌前坐下。两碗白粥,潮州咸菜、黑橄榄各一小碟,炒蛋一份,还有一盘煎的带鱼。她家的餐具都很细致,搭着这些开胃的小菜,一看就有食欲。有多久没吃这么像样的早餐了?   我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,表情夸张地说,好香啊。   叶子薇夹起一块带鱼,放到我面前的小碟子上,一边嗔道,油嘴滑舌的,跟高中时一点都不像了。   我做了个鬼脸,然后喝一口粥。应该是她刚才就盛起来凉了,所以现在的温度,入口刚刚好。   叶子薇双掌交叉,撑在下巴前,微笑着看我。我夹起一块带鱼,笑着说,你真体贴,知道帮我补锌。   她摇头笑道,你啊,没救了。   吃完早餐,就到了告别的时候。两个人隔着餐桌,各有心事的样子。昨晚的百合站在瓶子里,跟我们一样沉默。 七 却之不恭(3) 我敲了敲桌子,没话找话,子薇,要不要先送你去公司?   叶子薇玩弄着碗里的匙羹,说,不用了,公司离得近,我走路就可以。   她又抬起头来,笑着说,而且白痴哦,现在才几点?   昨晚洗的衣服果然干了,我穿戴整齐,确定东西都带了,就站在门口穿鞋。每次过完夜,准备闪人的时候,心里都有种解放似的轻松。这一次,好像稍微有些不同。   叶子薇站在我旁边,叮咛道,高速路上要小心哦,宁愿迟到,也不要超速了。   我穿好鞋子,直起腰来,笑着说,嗯,超速两百,比迟到罚得多。   她瞪了我一眼说,不是这个意思啦,是要你注意安全。   我点头道,遵命。   叶子薇低下头,两只食指轻轻相碰,低声道,那就这样咯。   我不愧是善解人意的妇女之友,把她搂了过来,准备在额头上亲一下,但是她仰起长长的脖颈,闭上眼睛,嘴唇微张的样子,我只能却之不恭了。   这本该是个告别的吻,却比昨晚那个还要长。她身上的味道很好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突然想问起两双拖鞋,还有双人床。或许这些东西,都是她的前任的遗留而已,或许她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或许,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。   当然了,我并没有问出口。经过昨晚一役,攻守已经换位,现在我方处于优势地位,又何必心急?广大男同胞应该欢呼雀跃,当今世界,说到底还是个男权社会。   道别之后,我转身出了门。叶子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再次交代道,云来,路上小心,到了给我个短信。   我把车子开上地面,看一看时间,想要不超速又不迟到,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靠在路边想了一下,索性还是发个短信给老板,胡乱编了个借口,请假一天。   那么,接下来去哪儿好呢?回到楼上,跟叶子薇再缠绵一回?听上去不错,但这样一来,或许她会产生误解,以为我有了长期发展,甚至是结婚的打算。我用手指敲着仪表台,想了几分钟,终于打定主意。难得来广州,那就故地重游一次吧。   去那个地方的路,我曾走过许多次的,不过那时都是在大巴车里。如今我开着车,在路上游弋,慢慢穿越这个城市。跟几年前相比,沿途的景物都有些改变,不变的,是塞车和拥挤。   到了白云山脚下,我停好车,走到那个大门前,找个地方,坐下来抽烟。此地的变化很大,不变的是进进出出的女孩子,年轻,漂亮,打扮时尚。毕竟这所学校,是以美女和女同性恋而闻名;但是对我而言,这个学校,只是何小璐的学校。   我平生第一次被抛弃,就是在这里,因为何小璐坚决不让我再进她的宿舍。那个午后黄沙弥漫,阳光刺眼,那个午后,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力挽回,只能眼睁睁看它离去。这就像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死,那么坚硬而无力。   我抽了一口烟,现在回想起来,她并没有什么好的,长得有一点点像莫文蔚,当然腿没那么漂亮。这个故事也没什么惊心动魄之处,不过就是干了,淡了,散了。只不过因为是她先说分手的,所以才折磨了我那么久。   那一天后,我学会了抽烟。   其实我要感谢你,在经历过绝望之后,让我变得没心没肺,从此感受不到痛楚。人的感情是一个容器,像玻璃杯,装满了水之后,就会溢出来一些,再也装不进新的东西。   再其实,有个人可以让你装在心里,恨一辈子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。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七 却之不恭(4) 回到深圳,已经是中午时分。我打开家门,饭也顾不上吃,直奔枕头。昨晚本来就短,折腾了两次,还抽空做了个噩梦,哪能不困?实际上,刚才在广深高速上,我已经是一路的哈欠,好几次差点打瞌睡,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。   我在床上睡得死去活来,醒来时天色已经黄昏。仍然是被电话吵醒的,公司的前台妹妹。此姑娘傻乎乎的,年方二十三,“恨嫁”两个字已经写在脸上。我招惹不起,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。   前台妹妹关切地说,邓哥,今天没来上班,生病了吗?有没有去看医生?   我打个哈欠道,看了,医生说是杨梅大疮。   她迷糊地问,那是什么病?不严重吧?   我一本正经地说,还好,发现得早,医生给我开了些福寿膏,一碗水煲成七碗,喝完就能好。   前台妹妹的声音更加迷糊了,福寿膏,又是什么东……   我装作焦急地打断道,哎呀,我煲的药滚了,先不聊了,拜。   杨梅大疮就是梅毒,鸦片美其名曰福寿膏。我倒不是有心调戏她,不过是习惯了一开口就胡扯。这大概属于一种条件反射,跟巴普洛夫的狗是一样的性质。   挂了电话,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,这才发觉自己饿得够呛。想要自己做饭,又怕饿昏在厨房,算了,楼下真功夫对付一餐吧。我抄起一本小说,开门准备下楼,突然之间想,如果叶子薇在我身边,今晚她会做什么菜呢?   吃完饭后,在楼下四处走动,帮助消化。俗话说,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,饭后万步走,得,你又饿了。   我走到一个路灯下,前一阵子那个断电的晚上,就是在这里打电话给刘麦麦,告诉她我对叶子薇的仰慕之情。在此之后,故事连滚带爬地前进,不过半个月时间,就搞定了惦记十年的校花。   早上离开广州之前,就先给叶子薇发了短信,谎报军情,说已经回到深圳。她马上回了信息,说,那就好,中午好好休息。过了十几分钟,又发了一条,问,云来,我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?   我当时正在开车,不过即使闲着,也不会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。的确是太快了,可那又怎么样?做都做了,还能倒带吗?   我站在路灯杆下,把小说卷起,塞进裤兜里。先抽了根烟,然后打电话给刘麦麦,没接,估计正在带儿子。我又抽了根烟,想了一想,还是拨通了叶子薇的号码。  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怨,她说,还以为你再不找我了呢。   我安慰说,傻瓜,你那么好,我怎么舍得?   叶子薇更加不满了,少哄人,早上都不回我短信。   我解释道,今天上班忙嘛,更何况,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一两条短信?   她的声音有点欢喜,真的?那你说哦,我们现在算不算是男女朋友了?   我毫无责任地随口答应,那当然算了。   叶子薇甜甜地笑了,用嗲到骨头发麻的声音说,男朋友,我命令你,给我讲个笑话。   我用肩膀夹住手机,一边点烟,一边说,没问题,讲笑话我最擅长了,实不相瞒,我是省港澳第三届笑话大王。   叶子薇快活地说,好啊,那你快讲啊,笑话大王。   我狠狠吸了口烟,然后说,听好了,笑死不偿命的。你还记得南哥吗?王浩南,也是跟我同班的。   她说,记得记得,是不是留一个中分,总喜欢用手梳头发的那个?一想起他就好笑死了。   我笑道,是,不过我要讲的这个笑话,主角是他老婆……   叶子薇哇了一下说,他也结婚啦?   我清了清嗓子说,嗯,你听着,他老婆是在小学里教英语的,我们都叫她小张老师。话说这一天,小张老师正在上课,她在讲台上说,同学们,今天我们来学A、B、C、D……这时候,一个男孩站起来说,老师,你讲的这个B,是不好的。   讲到这里,叶子薇已经嘻嘻嘻地笑了,看来她的笑点也不高。   我接下去道,小张老师就问啊,B怎么不好了?小男孩说,我妈妈讲,B是骂人的脏话。小张老师连忙说,你妈的B,跟老师的B是不一样的。   叶子薇努力压抑着笑,哈哈,咯咯咯。   我停了一下,模仿女人的腔调说,你看啊,老师这个B,是外国人用的。  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爆笑声,上气不接下气的,我能想象出她笑弯了腰的样子。其实,小张老师教的是英语没错,但这样粗俗的笑话,只能是我编排给她的。   我一边抽烟,一边耐心地等叶子薇笑完。结果,一分钟后,她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,她说,亲爱的,再给人家讲一个嘛。   下一个,然后又下一个,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电话。当我们最后说再见时,天已经黑透了,城市里万家灯火。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,通话时间:2小时29分。   我给自己翻了个白眼,先是捐了150给广深高速,现在又为*创造了几十块钱利润。按照南哥的说法,我助推了GDP增长,为国家发展出了一份力。到了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的那一天,党和人民不会忘记我的贡献,绝对不会。  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八 勾搭成奸(1) 星期天下午,小川从长春回来了,我开着雷克萨斯去机场迎驾。这车借我显摆了几天,现在也该完璧归赵了。   我停好车下来,刚抽了两根烟,就看见小川远远地走过来,风尘仆仆的样子。我帮他打开车门,弯腰摊手,一脸谄媚地说,刘行长,请上车。   他在我胸口擂了一下,笑骂道,别装神弄鬼的。   我举起手来,晃动着钥匙说,你自己开?   小川捧着胸口,心有余悸道,还是有劳你一程吧。这两天可把我折腾坏了,那一群东北哥们儿,喝白酒都用钢化玻璃杯。   我们各自上了车,小川嗅了一下说,咦,你竟然没在车上吸烟,真难得。   我一边发动车子,一边说,嗯,革命靠自觉嘛。我就是在后座上搞了个90后,弄得水漫金山,你得洗一下坐垫。   小川哈哈笑了,刚要说什么,我口袋里却响起了铃声,是叶子薇。我掏出手机,接起来说,正开车呢,回去打给你。   放下电话,小川嘴角挂着笑,看着我问,谈恋爱了?   我心里一惊,这小子眼睛真毒。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,嗯,就是那90后,跟我讨几十块,好买劲舞团的衣服。   小川摇头笑了一下,然后回过头去,若有所思地看着前窗。路面和行人都快速掠过,像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。   沉默了好一会儿,他叹了口气说,云来,感情的事情我不懂,但听我这一句,跟她在一起,你要收放自如。   前面明明是绿灯,却硬有人拖家带口的,十万大军横渡斑马线。我烦躁地按了几下喇叭,却假装平静说,小川,你要是知道点什么,直说,别跟我兜圈子。   小川说,我能知道些什么?我知道的,你肯定都知道了。   他又笑了一下说,能不能当我什么都没讲过?要不然,以后胸花成了我嫂子,你们还不得跟我绝交?   我心里暗自不悦,顶你个肺,你要说就说,不说就别挑起话头。我本打算骂他几句,想想还是算了,为这种事情置气,犯不上。   于是我用开玩笑的口气说,莫不是你跟她有过一腿吧?   小川哈哈笑道,你啊,就别瞎猜了,我跟她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。再说了,你知道我的,心思不在这上面,要不然……   他的意思是说,要不然他太多女人好搞了。据他说,办贷款的客户里,有几个芳心寂寞的富婆;有一次我去他行里,也看见个女实习生对他大抛媚眼。依我看来,那个穿*的实习生,是准备着,时刻准备着,为革命而自动献身。   我跟小川说,子曾经曰过的,有女自远方来,不亦日乎?   他叹气道,邓大情圣啊,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潇洒?我要顾虑的太多了,有贼心,没贼胆。   其实要我说,他不是没贼胆,而是没时间,没精力。这几年来,他全心全意投入到事业上,闷声发大财,其余的都无暇顾及。应该这么说,白手起家,他是新世纪的典范。   小川毕业之后,刚到银行没多久,就赶上了全国房价大跃进。他有银行的信息跟资源,看准时机,决定放手一搏。一开始,他申请了各种银行的信用卡,一共十张,五万块,交了第一笔首期,买下很小的一套房子。   紧接着,他把这套房子卖掉,赚了第一桶金,大概八万。用这八万又买了第二套,再卖掉,抽出一部分还了卡数,接着买第三套。就这样滚雪球似的,不断重复操作,滚出了市区里一大一小两套房子,滚出了我们坐着的这辆雷克萨斯。   当然,这些投机倒把的炒房伎俩,他是事后才告诉我的,而且语焉不详,关键的细节一概不提。如今他身价数百万,我还是个打工仔,有时候我会揶揄他,小川,当时有机会发财,你也不提携一下我? 八 勾搭成奸(2) 他就会一本正经地解释,我现在是赚了,可当时谁知道呢?如果我叫上你一起炒,炒焦了,欠一屁股贷款,难道我们一起逃到泰国?   星期天晚上,终于取回了普桑。这车虽然外形寒酸,内饰都是塑料,转动方向盘时,硬得像冬天的橡胶管,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车。所以,别说在里面吸烟了,就是烧烤都行。   星期一回公司补了张假条,然后又开始沉闷地工作。地狱那么多层,除了“无间道”,一定还有一层“上班道”。在这一层里,冤魂被罚永世上班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一天二十四小时,上够十万八千年。   其实,我小时候的梦想,是当一名作家,或者是江湖艺人,行走天涯,表演胸口碎大石。后来,我渐渐长大,成了一个上班族。这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。   好容易一天熬了过去,我站在公司门口打卡,前台妹妹凑过来说,邓哥,你身体好了吗?   我愣了一下,回过神来说,好了,现在我没毒。   她还想说什么,但后面的同事像潮水一样,裹挟着我们,涌进了电梯。四壁都是喧闹,每个人都在热烈发言,柴米油盐,无聊笑话。生活跟之前没有不同。哦,生活。   唯一不同的是,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,我的手机响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,叶子薇,校花,还是女朋友?总而言之,我接起了电话。   我钻进了车子,手机夹在肩膀跟脸颊之间,一边打火,一边汇报道,校花同学,我这正要开车呢,要不回家再打给你?   她沉默了两秒,撒娇道,嗯,不要嘛,我们边开边讲好不好?反正你车技那么棒。   其实我应该拒绝的,就像拒绝以前那些女人一样,但是,我想了一下,还是乖乖就范了。   实际上,自从星期五晚开始,这种趋势就开始了,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势。叶子薇会打很多电话给我,而且每个都会讲很久。有几个情况是允许挂电话的,上班,洗澡,吃饭,本来开车也是可以的,但现在终于被剥夺掉了。   我的耳机早不知道扔哪去了,所以这些天来,我连上厕所都是单手操作的。   但是说到底,这所有的麻烦,都是我自找的。正所谓,吃人的嘴软,日完了心软。再强势、再无情的男人,心里都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,就像是蛮牛的鼻子,只要给它上个环,就能乖乖牵着走了。   所以,奉劝所有男同胞,一定要管好上下二巴,否则的话,终有一天会受制于人。   不过换句话说,我肯被她牵着鼻子走,愿意花那么多时间跟她煲电话粥,说明我还是把她当成女朋友了吧。分隔两地的恋人,因为不能经常见面,只好用一些无聊的对话,来填补空出来的剧情。   久违了啊,双城之恋。女主角虽然换了,场景还是那两个城市;只不过,多年前的宿舍电话,换成了今天的手机。   星期五的时候,我接到了两个邀约。   第一个是Cat,问我晚上要不要去泡吧。她兴高采烈地说,老娘上星期拍了一组男人装的照片,还没出街,你请我喝酒,我带给你看。   我故意问,哦,摄影师小伙子帅吗?   Cat不搭我的茬,继续说,在一个建筑工地拍的,老娘戴安全帽,穿工装裤,上半身真空,火辣得一米。   我笑着打断,拉倒吧,你身上哪块火辣的我没见过?   Cat不高兴了,问道,邓云来,你到底看不看?   我说,我买一本杂志,可比请你喝酒便宜多……   啪,她挂了电话。Cat来自全国三大火炉之一,所以这种火爆性格,算是有迹可循。其实,我挺想看看那照片拍成什么样,不过还是算了,下次吧。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 勾搭成奸(3) 另一个是来自南哥的,自从得知我跟叶子薇勾搭上了,他显得比我还亢奋。南哥在电话里说,明晚九点,钱柜,房我订好了。你,我,小川,一律携眷出席。   我装糊涂道,我那么多眷,你要我携哪个生肖的?   南哥不耐烦道,叶子薇,叶子薇!你要不带上她,门都不给你进。   本来我就跟她约好了,她明天早上就会坐火车来深圳。既然人民群众的呼声这么高,我也只好带她出场了,叶子薇,传说中的大胸校花。   唉,其实我是多么低调的人。   我又在火车站接叶子薇了,上一次我们是老同学,这一次,我们是勾搭成奸的老同学。   带她来到了停车场,看见静静蜷曲在阳光下的普桑,她表情还是为之一滞。进了车子里,我解释说,上次那辆雷克萨斯,是小川的车。   她问,那这辆是你的吧?   我说,是。   她爽朗地笑,那就好了。   她低下头,从手袋里翻出一件什么东西,说,这是我从北海道带回来的护身符,我可不想系错地方了。   我转过头去,她手里拿个小红布袋,上面绣着“平安御守”四个字,正自作主张地系在倒后镜上。   完了之后,叶子薇又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装模作样地拜拜,口里念念有词,菩萨保佑,一路平安,一路平安。   我不禁哑然失笑,说,这里是中国菩萨的地盘,你那日本菩萨,不管事。   叶子薇撅着嘴说,那你喜不喜欢嘛!  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,连声道,喜欢,喜欢。   她用指尖轻蹭我的手背,说,你喜欢就好。   这个动作让我心痒难耐,车子的手刹放下去了,另一个手刹却砰地站起来。只可惜车窗没有贴膜,当务之急是加大油门,赶快回家。   这一次感觉比上次好多了,或许因为我有主场之利?  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复式,楼上楼下都空荡荡的。地板上这里一堆,那里一堆,到处都是书,像遍地的微型碉堡。如今我们在楼上所谓的卧室里,阳光穿过窗帘,呈现出一派暖色调,空调发出嗡嗡的微响。   两三件锦绣衣服,顺势放在一大堆书上。她穿着我的白衬衫,我穿着我的黑裤子;我光着上身,而她光着下身,有一条小蕾丝,简直可以忽略不计。   白衬衫是白的对吧?但在她大腿的对比下,就显得有些米黄色了。她正面对着我的时候,春光乍泄,那种诱惑就不要说了;当她转过身去,衬衫的下摆,勾勒出一个倒立的大桃心。好几次的,我差点把持不住,要扑上去咬一口。   我躺在椅子上,懒洋洋地翻一本小说。视线却常常不由自主地,从字里行间滑了出去,落在她身上。偶尔也会吞一下口水,没什么好掩饰的,人之常情。   叶子薇蹲在窗前,凝神看那群热带鱼,突然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,惊喜地叫,云,快过来看呀,这只鱼要生BB了。   我懒得起身,应付道,你说白色那条吧?那是四娃,肚子一向就那么大,不是要生孩子。   她转过头来,疑惑地问,丝袜?   我岔开话题说,子薇,我们中午出去吃,还是在家里做?   她想了一会儿说,出去又要化妆,还是在家里做吧。   我打了个哈欠道,好啊,等会儿我去煮个面。   叶子薇却说,煮什么面,我给你做饭。   她站起身来说,我先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。   我来不及阻止,她已经噔噔噔地下了楼。我刚刚无奈地起身,楼下的惊呼响彻云霄,啊!   理论上来说,我家的冰箱有半年没整理了。实际的操作建议是,在打开冰箱前,最好戴上防毒面具。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 勾搭成奸(4) 我慢慢走下楼梯,明知故问,怎么了怎么了?   叶子薇捏着鼻子,一脸无辜地说,好难闻啊,快把我熏死啦。   我哦了一声,懒洋洋地倚在扶手上,安慰道,你算幸运的了,上次我打开冰箱,里面跑出来一头猛犸象。   她砰的一声关上冰箱门,手撑着额头,叹气道,你啊,不会照顾自己就算了,还总是不正不经的。   她又低着头,像在自言自语,这样子,怎么做人老爸。   我犹如五雷轰顶,吓得花容失色,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;好不容易稳住身形,结结巴巴地说,什,什么老爸?   叶子薇抬起头来,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,她说,傻瓜,就只准你开玩笑啊?   我松了一口气,还想再确认一下,她却已经转过身去,四处走动,对着我家里的摆设,开始指点江山。   她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,用当家做主的语调说,这边摆个书架,把地板上的书都放上去。没电视机,怎么连茶几都没有?对了,这里还得添两张凳子……   叶子薇一路巡进了厨房,我也尾随进去,打开水龙头,仔细地洗干净双手。   她一样样地清点,数道,要买炒锅、锅铲、砧板,多买两个盘子,味精、盐、鸡精,还有封袋夹也要买。云来,你快去拿张纸记下来,我们先去吃饭,下午去超市跟宜家,一次全部采……   我擦干双手,突然栖身上前,左手从背后托住她前胸,右手贴着大腿往上。她还来不及反抗,我的拇指拨开一层薄薄的障碍,钻了进去,堵住她源源不绝的唠叨。她嘤咛一声,有些地方软了下去,有些地方越钳越紧。其实,我是个手艺人。   我贴在她耳朵旁边说,好啦,听你安排,不过出门前,你得先随我安排。   中午我们随便吃了顿饭,然后便开赴宜家。因为之前没有去过,只是大概知道在哪个方位,所以找起来颇费了一点周折。俗话说得好,女怕嫁错郎,男怕没导航啊。   进了宜家,我更觉得头晕气短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家具店,是一个用货架围成的巨大迷宫。照我推测,一定曾有人在里面迷路,然后直接饿死。叶子薇倒是显得轻车熟路的,她挽着我的手臂,指引前进的方向,这样我才不用撒面包屑做记号。   叶子薇总结道,这间宜家跟广州的差不多。   我点头附和道,是的,我也觉得。   她看了我一眼说,广州那家你去过?   我老老实实交代,没有,连深圳这家也没有。不过我无条件接受你的领导,也无条件同意你的看法。   叶子薇却说,看起来,你这几年的感情生活挺空白的。   我沉思了一会儿,从某一个角度来讲,她说的也对。   我们看了许多展示出来的样品,一一记下型号,然后就去了领货的区域。正在搬货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,是南哥打来的,他问,云来,今晚要不要先一起吃饭。   我咨询了领导的意见,然后答复道,不用了,今晚直接去钱柜就好。   南哥在电话里问,嘿嘿,你小子,跟叶子薇在一起是吧?   我搬货搬得有些气喘,急促道,嗯,出来买点东西。   南哥会意一笑,然后他用过来人的语气,循循善诱道,年轻人,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是精子总会花光的,省着点用啊。   大采购之后是大整顿,在叶子薇的英明领导下,我们决心改造万恶的旧社会,来个天翻地覆慨而慷。   从宜家买回来的东西,大多需要自己组装,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女人来做。有一种理论说,工作中的男人最帅,对此,我很好地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。不过算了吧,狼狈就狼狈一点,我又不打算当水管工。   搞完住之后,就要搞吃了。这个项目由叶子薇主持,我主吃。忙活了一下午,我食欲大开,而且她的厨艺真的不赖。   吃完饭快八点钟了,我开始洗碗的时候,她已经进了浴室;洗完碗之后,我又看了几十页小说,她还没从里面出来。关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,我是这样理解的,时间在男人这里过得快些,在女人那儿过得慢些。   又等了一会儿,我终于坐不住了。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   我敲响了浴室的门,里面已经没了水声,叶子薇问,怎么啦?   我催促说,快迟到啦。   她答道,化一点点妆,马上。   结果,又马上了十几页书。   浴室门终于打开时,她施施然走了出来,脸上很淡的妆,眉眼恬然,毫无慌张的样子。今晚她穿一件咖啡色长裙,白色上衣,标志性的深V。她站在浴室门口,顾盼着说,哎呀,应该带正式点的衣服。   我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,迎上前去道,叶子薇同学,我们是去唱K,不是去慈善晚会。   她牵起两个裙角,弯下膝盖问,先生,我看起来行吗?   我唱道,and I said yes,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。   她笑着说,听不懂你的英文啦。   她又把我推进浴室,嘱咐道,洗快点哦,别害我们迟到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九 校花闪耀(1) 当我们赶到钱柜时,已经快要十点了。一路上,南哥差点把我的手机打爆。他批评道,无组织无纪律,下副本你敢这样,早给工会开除了。   我们跟在服务员身后,走在去房间的路上。叶子薇扯着我的手臂,有点紧张地问,我好久没见他们了,第一次就迟到,他们会不会生气啊?   我安慰道,没什么啦,主角总是最后出场的,哦,我指的是你。   服务员微笑着说,您好,到了。   我说了声谢谢,然后透过房门玻璃,向里面张望。两位家属正在合唱,南哥跟小川在那里玩大话骰。我回过头来交代叶子薇说,记得我刚才讲的哦。   她不耐烦地笑道,记得啦记得啦,我们快进去吧。   房门刚一打开,欢呼和叫骂同时响了起来。   南哥站起身来,骂骂咧咧道,你小子终于……哇,校花你好耀眼啊!   小张老师跟小兔两位妇女,把手里的话筒当成塑料花,边摇边喊,欢迎欢迎,热烈欢迎。   小川举起手里的喜力,笑着说,迟到,罚你们半打,两口子自行分配。   我牵着叶子薇的手,走到沙发旁边坐下。小张老师用话筒宣布,邓云来同学,邓云来同学,请先介绍你的美女老婆。   我又站了起来,笑着介绍道,大家好,这位是我的女朋友,传说中的叶子薇。   然后我一边指指点点,一边说,子薇,我详细介绍一下,喏,这是路人甲、乙、丙、丁,我不太熟的。   甲乙丙丁笑骂着围了过来,一定要罚我喝酒。我手搭在叶子薇小腹上,正色道,酒后驾车,万一出事,这可是一车三命啊。   叶子薇乖巧一笑,很配合地说,我又不会开手动的车哦。   南哥不满道,遇一次撞车党就怕成这样,大不了打的回去嘛,带发票找我报销。   其实,我本来就是打的过来的。不过今晚他们有组织有预谋,摆明了要灌我,想要推酒,总是得找些借口。我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,喝醉酒也一样失态的,我可不想在新女友面前出丑。   两位妇女把叶子薇挟持到一边,三人开始热烈地八卦,那亲密无间的样子,就像她们老早就是闺蜜一样。要我说,古代三个女人一台戏,我们这三位现代女性,可以演一部棒子剧。   这边厢,我们三个男的还在打酒官司。推酒并不是滴酒不沾,不过就是打个折扣而已。南哥坚持要罚我三瓶,小川在中间和稀泥,最后我干掉两瓶了事。   罚酒喝了,三个人皆大欢喜,坐下来玩大话骰。起叫是三个一,四个斋,五个不限,四次一瓶,劈加倍。玩这个小川是强项,他算术好,察言观色也很在行,讲真话假话都是浑然天成。其次是南哥,他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场,想劈就劈,决不手软。像我这样子,心计跟胆量都是半桶水的,畏首畏尾,拖泥带水,往往输得最惨。   我喝了大概有四瓶吧,就苦着脸讨饶,说再这样就回不了家了。然后不管他们答不答应,我火速跑去点歌,又拿了话筒站到电视前,架势一摆,算是安全离场。哼哼,先让两虎相斗,等会儿再来收拾你们。   我用手指敲了敲话筒,装模作样道,同志们请注意,同志们请注意,野猪马上就要拉屎啦,野猪马上就要拉屎啦。   其他人都是敷衍地鼓掌,只有叶子薇转过身来,眼神期待地看着我。我捏着嗓子说,今晚音道有点发炎,请大家见……   节奏就来了,开唱。你说你,从来未爱恋过,但很珍惜,跟我在消磨。这首歌算是暖场,张国荣作曲的,《如果你知我苦衷》。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九 校花闪耀(2) 一曲终了,掌声寥落,接下来是我的保留曲目。我清了清嗓子,一往情深道,接下来这首歌,献给我的女朋友叶子薇,《梦醒时分》。音乐起,你说——你爱了不该爱的人,你的心中满是伤痕;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,心中满是悔恨。   这首歌小川他们耳朵都听出了茧,已经免疫了,但对于叶子薇来说,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。她从两个八婆中抽身出来,静静地看我。她轻轻拍着手掌,在每个空隙赞叹道,好听好听。   没错,我的确唱得很好。当一首歌你用了十年时光来浸润,你熟悉每个音的升降,正如你熟悉每段感情的起承转合,这首歌,一定会有打动人心的力量。  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,你又何苦一往情深;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,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。   叶子薇,这个坐在我面前,眼波流转的女人,这首歌不但是给你,还给那个不在场的人。   一曲唱完,南哥一边摇着骰盅,一边抱怨道,每次带的妞都不同,每次唱的歌都一样,什么时候才能换换啊?   小川抬起头来,笑着对叶子薇说,嫂子,别听他乱讲,喝多了。   叶子薇不说话,只是笑笑地看着我。   小兔把另一只话筒塞到她手里,说,薇,人家给你唱了,你也还他一个吧。唱什么,我帮你点。   叶子薇歪着脑袋,想了想说,帮我点SHE那首,《花都开好了》。   小兔拉着小张老师去点歌,一边点一边介绍道,薇唱歌可好听了,我们高中有什么联欢会,压轴是大合唱,倒数第二个节目总是她。   叶子薇手持话筒,站在房间中央。她先是低着头,音乐响起来的那一刻,她抬起头来看着我,盈盈浅笑。屏幕亮光的明灭之间,她眼里有什么在流动,那应该叫做感情,还是——爱?   她轻启朱唇,低吟浅唱。如果没遇上,那么多转弯,怎能来到你身旁?现在往回看,每一步混乱,原来都暗藏方向。   她还是凝望我,那样子地凝望我。她眼里流光溢彩,嘴唇上挑的角度,恰到好处,拨得我心弦荡漾。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,少年时倾慕的女人,她不是在我尘封的记忆里,她就站在我面前,楚楚衣服,轻歌*。   颜色艳了,香味香了,花都开好了;你是我的,我有爱了,世界完成了,喔哦。她唱到这里,走上前来,*地用食指挑我下巴。旁人纷纷起哄,我堪堪一笑,低下头去,竟觉得耳根发烫。   意乱情迷,是的,这四个字。   是满室不足的氧气,还是血管里流动的酒精,让我觉得燥热不安?   叶子薇已经唱到最后了,心紧贴着手紧握着,没有遗憾了,我很快乐,我很快……   一直都是深情款款的,突然之间,她却笑场了。只有我知道原因,早上出门之那一发,她快到的时候,也是这么呢喃的。   这个女人,是天生的*。  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凌乱了,先是大家纷纷上去唱歌,南哥吼的是Beyond的《岁月无声》,小川献唱陈奕迅的《Shall We Talk》,三个妇女同志又合唱了一些我没听过的新歌。然后南哥提议,六个人一起玩大话骰,女的输了,都由她老公喝。   嘿嘿,就等你这么说呢。   房间里除了小张老师,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小镇。这时候一边玩骰盅一边怀旧,气氛非常好。叶子薇也玩得不错,偏偏南哥校花当前,急于表现,所以总是出错。我们都说他是来骗酒喝。到后来他明显喝高了,反而是由小张老师代的。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九 校花闪耀(3) 这中间,叶子薇说要去上厕所,出门前把手袋也挎上了。我们都把骰盅扣着闲聊,等她回来再玩。小兔跟小张老师讲起某一期的《康熙来了》,是小S还是蔡康永说,如果你的情人跟你在一起时,手机总是调成震动,那对方一定有问题。   我的心突然就晃悠了一下,自从那次星巴克后,叶子薇的手机,确实没在我面前响过。我不是没注意到,只是不愿想太多。   南哥瘫坐在沙发上,高高举起手里的喜力,酒都洒了一半。他吵吵嚷嚷道,来,我们是共过患难的,三兄弟走一个。   我取笑道,共什么患难,我们去东莞又没给抓到过。   小张老师瞪了我一眼,估计明天南哥酒醒,又要受一轮严刑逼供。   南哥醉得不知死活,分辩道,东莞那是小事,我说当年高考……   我打断道,行了行了,别说那些乾隆年间的事。   这时候门口传来动静,是叶子薇,她走过来坐下,挎住我左手。小川站起身来,笑着说,嫂子,你真有眼光。云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,其实很重情义,高考时要不是他……   我再次打断道,刘行长啊刘行长,不要痛说革命家史了,行不?   小川哈哈一笑,好好好,总而言之,这瓶是我敬你跟嫂子的,我先饮为敬,你们随意。   我也站起身来,笑骂道,不就是想让我跟你喝酒吗?绕那么多圈,来,干了!   酒只剩下几瓶,不久就清场了。南哥还嚷着要来多一打,我们齐声喝止。是时候散场了,各回各家,接下来的是余兴节目还是交公粮,看你自己怎么想了。   南哥醉得脚步踉跄,被小张老师扶着走,幸好她会开车。小川跟没事人似的,不声不响刷卡买单。我跟叶子薇就此告辞,走快两步,以免被发现我们打车。   我们上了的士后座,叶子薇倚着我的肩膀,不胜酒力的样子。车窗上,路灯摇曳出黄色的光轨,她的发丝之间,暗香浮动。   她还是用指甲划着我手背,低声问,刚才小川说什么高考,是怎么回事?   酒精让我的头脑变得迟钝,我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,想了一会儿,才哦一声道,过去的事了,没什么好说的。   她抬起头来,撅着嘴道,说嘛,人家要听。  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,不过是高考作弊而已。语文跟英语,我最拿手的两门。当然,我们成功了。   高考比不得平常考试,如果被抓住的话,一辈子就完了。我们之所以铤而走险,一半是因为有必要,另一半是因为有把握。   我们就读的高中,是全县最好的中学,也是历年来的高考考场。这所学校有初、高中部,我们在里面读了六年,一砖一瓦都非常熟悉,这就占了地利的优势。监考的老师里,有一半是自己学校的,可以算是人和。至于天时,大概是我们三人的八字里,都有作奸犯科的命。   在我们那个年代,有个Call机就很了不起了,现在的种种高科技作弊工具,那时候有个毛线。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,我们只能走low-tech路线。   那一年的六月份,我们经过反复探讨,最终敲定了一个方案,此方案毫无科技含量,而且臭气熏天。我们利用夜修的时间,实地演练了几次,证明这方法确实可行。好吧,那就豁出去了。   在高三最后一次夜修的晚上,我们打开了红油剥落的铁盖子,爬到教学楼的天台。在这里厮混了六年,再多几天,终于要离开了。那个晚上月明星稀,云朵被风吹散,像一些不确定的未来。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九 校花闪耀(4) 我们手搭着手,对天发誓。   我说,如果谁不幸被抓……   小川说,绝不出卖兄弟……   南哥喊道,否则,小弟弟骨折!   哈哈哈哈哈,我们仰天长笑,衣袂飘飘,那时的年少。   关于这个计划,我没有对何小璐透露丁点。否则她一定要阻止的,她会说,你真傻,凭什么要帮他们?   七月骄阳似火,考试真正开始了。十年寒窗,为的就是这几天,如果你也经历过,一定会记忆深刻。   考场是由电脑分配的,小川跟南哥被分到了同一间教室,我是另外一间。根据计划,我事先准备好一小张白纸,做完选择题跟填空题之后,把答案抄在上面,小心翼翼的。   由于试卷分A、B卷,所以我抄的不是选项,而是答案开头的几个词。   然后,在约好的时间之前,我申请去上厕所。其中一个监考老师会跟着你,但不会跟进厕所里面,他在门口抽烟。我会真的撒泡尿,然后把抄有答案的白纸,揉成一小团,放在厕所的水泥隔板上。   过不了多久,南哥和小川也会依次来到这里,把纸团上的内容记在心上。至于答案的准确率,好吧,我高考语文是860,英语也过了800分。   车窗外灯火阑珊,我坐在的士后座,笑着说,小宝贝,故事讲完了。   叶子薇哇了一声,惊叹道,云来,没想到你那么大胆。   我手往她裙下探去,低声道,还有更大胆的。   她哧哧地笑,用力捏我的手背,而我忍痛前进。司机大佬见怪不怪,连从倒后镜偷看都没。   她已经开始娇喘,突然却说,云来哦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不是你们考试作弊了,或许小川就不会去那所大学。如果小川没去那所大学,他就不会跟小兔在一起。   我手上加大了力度,坏笑道,如果,如果,哪儿来那么多如果。如果我们高中就开始拍拖,或许现在,家里有一大群儿女,正等着你跟我。   接下来的星期天,我们过得极为奢侈。   我们像一对闲来无事的小夫妻,在家里消磨了一整天。叶子薇穿着我的运动短裤,坐在长沙发里,用笔记本上网。我手里拿着一卷小说,有时坐着,有时枕在她洁白的大腿上,皮肤的感觉有些微凉。   阳光还是很好,笔记本里播着一些又轻又懒的音乐,巴萨诺瓦什么的。   叶子薇在网上聊得挺开心的,不时轻轻笑上两句。她今天没有用香水,我把头靠在她小腹旁边,可以感受到她的热力,还有身体原来的味道。突然之间,就有了一种感觉,自己是一艘漂泊得太久的船,如今终于找到她的港湾。   我索性扔掉小说,双手抱着她的腰,脸贴在小腹上轻轻磨蹭,像一个失宠多年的孩子。   叶子薇把手插进我发根,轻轻抚摸,突然想起来似的问,云来,你那么爱看小说,为什么自己不写?   我咕哝道,有啊,写过一点。   她问,在哪儿?电脑里面吗?   我说,电脑上没有,楼上那堆杂志里有。   叶子薇有点兴奋道,真的吗?快去找给我看看。   我故意发出鼾声,假装是睡着了。她在我腰上捏了一下,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,伸了个懒腰,然后晃晃悠悠地上楼。那几本杂志跟其他书混在一起,放在一个瓦楞纸箱里,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。   说实在的,这些东西写得幼稚而矫情,我不太愿意给认识的人看。况且,还有几篇是牵扯到何小璐的。我蹲在地上翻来翻去,选封面跟内容都比较干净的,嗯,就这两本吧。   叶子薇拿到两本杂志,捧在手上,很认真地看了起来。我不揭穿她,过了一会儿她问,云来,我找不到你的名字,哪篇是你写的呀?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九 校花闪耀(5) 我再一次把头枕在她大腿上,告诉她文章的标题。我喜欢胡乱地用笔名,让自己写的东西随意散落。如果有个一个人,最好是一个女人,她刚好看到了其中之二,会不会产生某一种猜测?   我喜欢想象这样的场景,喜欢这种不确定性。   叶子薇装作很认真地在读,我知道她是装的,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。所以我解围说,子薇,这两本书送给你了,带回去慢慢看吧。   她欣然同意了,把书放在沙发的扶手上。然后大概觉得自己做得太明显了,又弥补道,云来,那你有没有出过书哦?   我笑道,没有,我太短了,不够长。  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啦,写长篇小说需要更多的阅历、更大的智慧,以我现在的能力和时间,只适合写些短的,随意,无需负责。   叶子薇捏着我的下巴,笑嘻嘻地说,云来,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了,你写一本小说来纪念,好不好?   我敷衍道,好啊。   她却一本正经地幻想开了,小说的名字一定要是很浪漫的,然后呢,封面就用我们的婚纱照吧。还有还有,等孩子长大了,就可以给他们看哦……   我枕在她大腿上,温暖得昏昏欲睡。我朦朦胧胧地想,算了吧,我写的小说,只能把儿子熏陶成淫贼。   终于还是要离别的,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城市。送走她之后,我们会一边滥用着通讯工具,一边期待下个周末的来临。一切都似曾相识。   叶子薇四点多就开始做晚饭,吃完之后,我开车送她到火车站,还是我买的车票。这一次她没有再推辞。我们已经不是外人。   我们走到进站口,她停下来,若有所盼地看着我。   我挠着头发说,咋啦?   她说,我们不来个吻别吗?   虽然我的内心极其*,但在人多的时候,我还是喜欢装成好人。大庭广众之下接吻,成何体统?只有我年轻时才干这事。   她却那样地看着我,所以我们还是接吻了,大庭广众的。心跳的加速,让我觉得很年轻。   然后她低下头,从包里掏出三件东西,一个半新不旧的手机、充电器,还有一个蓝牙耳机。   叶子薇笑着说,喏,送给你,别嫌旧哦。这卡加入了我们公司的集群网,以后我们打电话,一个月只要10块钱的管理费,还有这个耳机,以后开车时就安全些了。   我接过手机,按下电源。开机问候语,云,我爱你。   我摇头笑道,看来你是吃定了我啊,校花同学。   人来人往,而我们依依不舍地拥吻,然后时间到了。叶子薇上了回广州的火车,我又钻进了我的普桑。   刚刚驶离停车场,她的电话就来了,我手忙脚乱地戴上蓝牙耳机。叶子薇说她已经上了火车,说她旁边坐个黑人,香水味好熏;她说我忘了把上次的保温壶还她,下次又不能给我带汤了;她说,云,我已经开始想你了。  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,我已经走上了滨海大道,左手边是海,城市从我右侧滑过。我无知无觉地聊着天,当醒悟过来时,已经错过了要出去的那个路口。   叶子薇问,云来,怎么了?   我说,没什么。   一切并非没有预兆。我走在和目的相反的路上,正在越走越远,我身不由己。如果想要掉头,还得等下一个路口。    十 名草有主(1) 其实我还是不够低调,又或者是拍拖的人身上都有股骚味,特别容易被识别。公司的前台妹妹对我冷淡了不少,其他同事说什么话的都有,特别是我假装无意地展示了手机壁纸之后。那是一张叶子薇的照片,从上往下俯拍的,很深邃,很*。   隔壁部门的同事过来倒水,很八卦地问,小邓,听说你拍拖啦?   我打哈哈道,是啊,又被无知少女欺骗了。   就有人起哄说,浪子回头金不换啊。   还有人冷笑道,我们邓总一向犯桃花啊。   我站起身来,谦虚地说,哪里哪里,都是些烂桃花。   然后眼角滑向那人,微微笑道,不过,总比有人烂*好。   那人怒目圆睁,按着扶手,似乎想起身跟我对骂。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身去了,拿电脑键盘出气,打字跟打桩似的。不怪他孬种,公司上下,谁不知道我是死剩一把口的人?跟我斗嘴全无好处,因为我谁都不怕得罪,只除了老板,因为她能扣我钱呢。   无惊无险的,又到了下班的点数。我一钻上普桑,还没来得及打火,就先戴上了蓝牙耳机。人的习惯,其实是很容易养成的,特别是坏的那些。   出乎意料的,我等来的却是一条短信。叶子薇说,亲爱的,今晚我弟过来了,我要陪他吃饭,晚点儿不忙了再打电话给你哦。亲。   她有个亲弟弟在珠海读书,这我早知道了。那好吧,终于能放一晚上假了,我心里轻松了一下,却突然有点空落落的,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   打电话给小川跟南哥,约吃饭,都说今晚有事。又打了个电话给刘麦麦,她一直嚷着要我请吃饭,答谢她这个红娘的。谁知道她说,儿子发烧两天了,得照顾他,出不了门。   我非常严厉地责怪道,你这妈是怎么当的?把我儿子烧成性无能了,你拿什么赔?   刘麦麦切了一声说,那我给你再生一个。下次再请我吃饭吧,放心,跑不了你的。   挂了电话,我想了一会,还是打给了Cat。没错,我是有了女朋友,但跟别的女人吃顿饭,也不是大问题吧?   Cat用那种语气说,哟,邓大官人,今天想起我啦?   我笑道,没错,本大官人今晚要翻你牌。怎么样,吃饭了没?   Cat揶揄道,有空请我吃饭?我还以为你拍拖了呢。   我下意识地矢口否认,然后又笑着说,好吧,拍拖又怎么了,请你吃顿饭都不行?   Cat冷笑两声,然后斩钉截铁道,对不起,就是不行。老娘最喜欢日有主的男人,见了你,我怕把持不住。等你被甩了再找我吧,拜拜。   我只好挂了电话,怎么了,拍拖就那么罪大恶极?小川,南哥,刘麦麦,Cat,你们四个是合伙来孤立我吗?   回到家,叫了份外卖,随便打发了一顿。我靠在窗台上,来支饭后烟,天一寸一寸渐渐黑透了。前几天这个时候,我正在热烈通话中,而如今,两部手机都很沉寂。   我抽了几支烟,觉得挺没瘾的,就蹲下来看那些鱼。它们正在游泳,没心没肺的样子,偶尔吐出几个气泡。书上是这么说的,鱼的记忆力只能维持七秒,所以它们从不寂寞。   其实可以打个电话给她的,但这就有点查岗的意思了,还是算了吧。我想了一想,决定发条短信给叶子薇。我说,跟我小舅子吃了些什么?不忙了就回我个电话吧,想念你的声音了。   然后就拿了本《小说月报》,蜷在沙发上看。两部手机都放在旁边,时不时就瞅上一眼,可是,没来电,也没短信。会不会是信号突然出问题了?这样想着,我给自己发了条短信,滴滴,很快就收到了。 十 名草有主(2) 我于是收敛心神,回来看书,却越看越烦躁。这都是些什么烂作者?小说作者的素质,一向是良莠不齐没错,但这一期估计是亲情专刊,作者都是编辑的七大姑八大姨。纯文学,也是有潜规则的。   我把书扔到一边,算了,换条短裤跑步去。出门时瞅了一眼,两部手机都躺在沙发上,所以在我跑步的时间内,叶子薇也找不到我的。这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小小抗议吧。   在楼下跑了四十多分钟,开门回家时,心里多少有些甜蜜的焦急,可是当我拿起手机,不禁大失所望,因为它们仍然没有动静。   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了,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。如果是跟弟弟吃饭,不至于忙到短信都没时间回吧?是手机放在包里没听到,还是出了什么意外?   我在沙发旁边走来走去,踌躇了一会儿,抓起手机打了过去。用的是集群网的那部,电话是通的,可是嘟,嘟……无人接听。   行,够了。这样的电话一个就好,因为对方如果有意不接,那打一万个也是白费劲。我搁下手机,心里的焦虑一点一点升起,就像是灼热的水泥地,被雨点扑打得灰尘四起。   叶子薇到底在做什么呢?真的跟弟弟在吃饭?   答案只有一个,但想法却可以有一万种,有好的,更多是坏的。   在这个世界上,最容易让人陷入的不是爱情,而是猜疑;更遗憾的是,爱情会随着时间而泯灭,猜疑除非被证实或证伪,否则的话,它就一直在那里。   我又开始抽烟,窗外夜色缭绕,热浪袭人,火红的烟头一明一灭,闪过许多想法。   想要缓解心里的焦躁,可以打个电话给小川,刘麦麦也行。当然不会说我现在的状况,可是扯一下淡,时间就会好过得多。一个人独处,最容易想东想西,哲学家都是这样出来的,还有精神病。   但我还是不打了,我怕不小心流露出的情绪,让他们察觉到我的软弱。两个人都不是等闲角色,刘麦麦有女人的直觉,小川那家伙更不用说了。   有那么一瞬间,我甚至想要开车上广州,但一秒钟后我就笑了。太不现实了,邓云来,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吗?再说了,冲动型的男人早就过气了,现在这个时代,就是装也要装得成熟些。   我闭上眼睛,狠狠吸了一口烟。很久没有这样折磨过了,或者换句话说,很久没有这样享受折磨了。   这几年过去,以为自己有些历练了,可惜啊,还是道行不够。   抽完烟关好窗户,我打开笔记本,拨号上网,准备玩玩游戏什么的,转移一下注意力。突然我想到,可以去看看叶子薇的博客,了解她这几年的生活轨迹。   让我失望的是,里面可以看见的日志并不多,而且都是些很虚的东西,某一时某一地的情绪。不知道她是只写了这么多,还是隐藏起了一些。不过她的文笔,倒是比我想象中好多了,有点像张小娴——我当然不是说张小娴有多好。   草草看了几篇日志后,我转战到她的相册里。这里的内容倒是很丰富,美女嘛,总是爱拍照的。相册专辑是按照地点来排序的,云南、新加坡、北海道、南昆山,等等。我一个专辑一个专辑地点开来看,有个人旅行,有公司团体游,无论照片里有多少人,她都是焦点所在。   渐渐地,我发现了一个问题。在那么多的照片里,有跟上次那个饭姐的合影,有其他女伴,也有与同事的大合照,可是,没有任何一张跟男人的亲密合影。 十 名草有主(3) 最令人疑虑的,是那个云南丽江的相册,里面只有她的独照。那么,拍下这些照片的、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人,到底会是谁?   我仔细钻研了二十分钟,也没从她博客里看出个子丑寅卯。那就算了吧,我没有帽子里的螺旋桨,更没有小侄女和大黄狗暗中相助,做不了神探加杰特。   关了笔记本电脑,我把头重重地摔在沙发背上,开始总结这一段时间。在跟叶子薇勾搭上了之后,我似乎渐渐迷失了自我,又或者说,我的功力大为倒退,变成了十年前的我,那个少不经事、患得患失的我。   与其说是为情所困,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因为锌的大量流失,导致各项智力指标严重下降。   我陷在沙发里,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毅然、决然、凛然地站起身来。去他令堂的!我不能纵容自己这样下去了,今晚之后,我要收回自己的感情。   其实故事走到这里,真相已经很清楚了。纵然她博客里找不到确凿证据,但这种掩饰,本身就是一种证据。叶子薇一定是对我有所隐瞒,而且她知道如果真相大白,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,所以她隐瞒得这么用力。   一切线索,都指向同一个答案,一个很合理的答案。我一早应该猜到了,或者说我一早就猜到了,只是瞒着自己。这个社会里,相同的故事,我们已经听得太多。   哦朋友,你只好承认,现实比想象中残忍,还是有一点点疼的。真相是含在口里的刀片,无论多么小心翼翼,把它吐出来的那一刻,还是会划伤自己。   我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,吐出憋了很久的那口气。啊……   想清楚一点,我有什么好损失的呢?其实我是赚了的。往远里说,我圆了少年时代的一个梦,往近里说,我为那一个无聊的两位数,又添上了一笔。好吧,只要我收敛感情,她不过是又一副隐形眼镜,博士伦——日抛型。   可就在这时,电话响了。   我一个箭步蹿了过去,抓起那部手机,集群网的,只有叶子薇才知道这个号码。   我接起电话,她笑着说,傻瓜,你找我吗?   我对她应该是淡漠的,还是热情的?就好像有太多的情绪一起急着涌出,全都堵在喉咙口,所以我张口结舌的,只是很低能地嗯了一句。   她像抚慰一个被遗忘在家的小孩,缓缓道,小傻瓜,我跟我弟、饭姐还有她男朋友,吃完饭就来唱K了,吵死人,所以没听到你电话。   我几乎马上就要相信她了,但理智勉强回到了我身上。我偷偷吸了一口气,想了一会儿说,哈哈,还以为你去见别的候选人了。   她嗔道,白痴哦,我现在在走廊,我弟就在房里唱歌,你要跟他讲吗?   我推托道,跟小舅子讲话我会紧张的,下次等我准备好了。   叶子薇说,不要脸,谁是你小舅子了。对了,我还跟我弟提起你了,他说对你有印象呢。   我奇怪道,哦,有什么印象?我做人一直那么低调。   叶子薇叹了一口气说,他读初一时,我们读高三。他记得升旗大会上,你给校长点名……   我赶忙打岔说,哇,有飞碟。   她也就不再提了,笑着说,饭姐说就快到国庆了,要一起去旅游,让你……   然后是门突然打开的嘈杂声,一个女人大嚷要叶子薇回去唱歌。我笑着说,好好玩吧,等你回家再讲了。   挂了电话,我甜蜜地松了口气,同时又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。这样说来,今晚我是错怪她了。可是,刚才我想了那么多,难道全都算了?   我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,耍着一套虚张声势的剑法,而那个魔女走了过来,只是轻轻一个手指,就化解了我所有的守势。   几乎所有的怀疑,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。根据叶子薇的说法,她弟弟叶子萌有时会到她家过夜,所以浴室里的剃须刀,门口的蓝拖鞋,等等,都是为了他而设。   再比如说今晚,叶子薇唱完K回家后,打了个电话给我。在我们通话的途中,我确实听见她用我们家乡的方言,跟弟弟说了几句。   叶子萌站在不远处问,姐,今晚我睡哪儿?   叶子薇说,客厅空调修好了,你睡沙发吧。   还有其他一些小小的疑问,但是都不值得问了。出于对她技巧的信任,我相信只要我开口问的,她都可以有很好的解释。合理的、自成逻辑的解释,而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。   真相,只有在小时候的电影里,才会有水落石出的真相;还有那些黑白分明的角色,不是我党就是日伪,不是革命群众就是汉奸,地道战,地道战,埋藏了雄兵千百万。   长大后,现实生活里都是模棱两可,难辨黑白的。对于我来说,相不相信叶子薇,答案只有两个,但选哪个都是错的。   一个人要骗另一个人并不简单,但如果两个人一起骗,就会容易得多;尤其当那一个帮凶,就是受害者自己时。或者退一步想,有一个女人肯挖空心思,为你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,至少说明她心里是有你的。   更何况,这是个回头率跟回床率都很高的女人。   在今晚这个电话里,我们还详细说到了旅游的事。在我缺席的情况下,叶子薇、饭姐、饭姐的男朋友饭哥,已经作出了一起去旅游的决定。   至于具体地点,叶子薇说,等你周末上来一起商量咯,云来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一 无法自拔(1) 很快就到了周五,我下班后没回家,直接奔广州。这时候的广深高速,其实并不太高速。我打电话让叶子薇先吃饭,她却说一定要等我。   夕阳由黄而黑,路旁的田地还有厂房,一寸寸被黑暗湮没。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集体郊游的小学生,玩一整天累了,正走在回去的乡间小路上;手里拿着水壶,路边炊烟袅袅,还有秸秆燃烧过后,那一种温暖的味道。   思念把路程拉得很长,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,叶子薇像小狗一样扑了上来,紧紧揽着我的脖子。我们连房间都忘了进,就站在门口耳鬓厮磨,说一些谁都说过的傻话。   晚饭是叶子薇早就做好的,热一热就能吃了。我刚才在楼下的7-11买了瓶红酒,不贵所以也不太好喝,图的是那个意头。两个人一边吃饭,一边说说笑笑的,不知不觉就把一瓶酒喝光了。   酒能乱性,其实是有科学根据的。酒精促进血液流动,身体温度升高,某一方面的欲望就变得急切。这顿饭吃到后来,叶子薇已经是面若桃花,目光迷离,三岁小孩都能把她推倒。   晚饭后,我们连碗筷都没有收拾,从餐桌旁就开始*服,连滚带爬地上了床。我把她压在身下,吻她的脖子跟耳垂。她的身体软得像湿了水的棉花,勉强吐出几个字,云来,我要。   我要了她一次,又要了一次,两次都很好。洗完澡后两个人筋疲力尽,搂在一起昏沉入睡。半夜我口渴得醒了,起来喝水。我端着水杯站在床前,而月光照在她洁白的肌肤上,仿佛微微呼吸的玉器。   多么美的造物,如果我能陪着她渐渐老去,岂不也是好的?   早上晨勃的时候,顺便又来了一发,然后倒头睡到中午。叶子薇比我先起来了,在厨房里做午饭。我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,摸起来一看,是小川。   我打了个哈欠道,早啊。   小川说,不早啦,我都干一上午活了。   我问,忙什么呢?不是周末吗?   小川叹了口气说,银行那点破事,我是劳碌命,没办法了。今晚一起吃饭吧?   我挠头道,在广州呢,你上来?   小川笑道,刚才我心里就想呢,果然是。云来啊,看样子你是陷进去了。   我一本正经地说,没办法,她步步紧逼,我无法自拔的。   小川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,然后哈哈大笑。我们又扯了一些别的,叶子薇在外面喊我起来吃饭,这才挂了电话。   吃饱饭后,我们先去了购书中心。叶子薇陪我转了两个多小时,我买了一堆明知道带回家也不会看的书。然后又去了对面的天河城,逛来逛去,试了很多衣服,每一件放在她身上都很好看。但是她很体贴的,只选了一件两百多的裙子。   其实我倒宁愿她买多些,这样月底我为了她而手头拮据,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。   到了下午四点多,叶子薇就催着要走。我问,不多买几件?   她笑着说,饭姐饭哥等着我们呢,走吧。   昨天就已经约好了,今天我们先去接那两口子,然后到帽峰山下面吃烧鸡。广州的路我本来就不熟,幸好有叶子薇热心地指路,这样走错了几个路口,兜了个大圈之后,终于还是到了饭姐家的小区。   没什么好责怪的,女人不认路,就好像男人不能怀孕,都是造物主一手安排,天经地义的事情。   车到了饭姐的小区门口,一眼就看见他们站在路边,光天化日的,竟然身穿一套情侣装。一样的迷彩短裤,一样的白色T恤,胸前印着一样的卡通图案。 十一 无法自拔(2) 饭姐比我记忆中的娇小很多,可能是她今天没穿高跟鞋,也可能是因为旁边的饭哥比较巨大。他倒算不上很高,但肩膀有两个饭姐那么宽,身材不能说胖,也不能说壮,介于两者中间。   我开车慢慢朝他们靠近,他们却没有发现,直到叶子薇摇下车窗,朝他们喊起来,喂,八婆。   钻进后座的时候,饭姐问了一句,咦,怎么换车啦?   叶子薇回过头去,嗔道,都跟你说了,上次那辆是别人的。   饭姐哦了一声,意味跟声调都拉得很长。   叶子薇向后座介绍道,这是我男朋友,邓云来,也是我高中同学。   我一边开车,一边笑道,没错,我暗恋了她十年,现在终于骗到手了。   饭哥笑得很有分寸,然后他也开玩笑说,子薇,云来,名字搞得跟琼瑶小说一样。你们都叫我们饭姐饭哥,我们也叫你们胸姐胸哥好了。   饭姐也大声附和,我和叶子薇相视笑了笑,也只好当是默认了。   饭哥对广州的路很熟悉,他只是偶然抬起头来,说一句左转右转直行多少分钟,就能指引我走在一条准确无误的道路上。其他时间里,他们小两口都在后座上讨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。饭姐说上次跟谁吃饭,AA制的但她多出了五块,饭哥则在说什么羊城通月卡,一个月能省多少钱。   他们的对话里,显示出了大城市人特有的那种……那种精细吧。正是这一种日常生活里的精细,像一些细密的根须,让他们牢牢扎根于自己的城市。而像我这种不切实际的人,无论是在广州深圳,还是上海北京,永远只能飘着,毫无归属感。   此地的烧鸡其实没什么特色,那么多人山长水远地跑来吃,也不知道图的是啥。是周末闲得蛋疼,还是立志为中国石油作点贡献?   我们四人一桌,一边吃着烧鸡和其他农家菜,一边海阔天空地闲扯。席间我了解到,饭哥虽然看上去年轻,实际上已经三十出头。原来如此,我不过是“奔三”而已,人家早已是“双颌”——两个下巴,有福气。   过了不久,餐桌上的战场进入了扫尾阶段。纵观整场战役,饭哥消灭了将近一半的敌人,我跟叶子薇、饭姐合力消灭了另外一半。由此我们可以看出,饭哥的胖是非常合理,也是非常合乎逻辑的。   我看着他碗边摆放的鸡骨头,突然说,对了,我给大家讲个冷笑话,跟鸡有关的。   饭姐点头道,好啊,胸哥快讲。   我笑着说,这是我从朋友那儿听来的,他最爱讲冷笑话。我来问你们,什么鸡快,什么鸡慢?   饭姐抢答道,飞机,飞机很快。   叶子薇接着说,慢的那个,是拖拉机?   饭哥笑而不语,看来他是听过了,不过留个面子给我。我于是揭开谜底道,错了,是原味鸡块,妮可基特曼。   谢谢大家,冷场的效果很好,我尽得南哥真传。   等她们从这个笑话里缓过来之后,我们开始讨论旅游的目的地,并且逐步达成了一致意见,那就是国庆节去鼓浪屿。大家又各自分配了一些功课,谁负责订机票,谁负责小吃、景点攻略,等等。如此这般,会议算是圆满结束,我们准备打道回府。   我举起手臂,打个响指,召唤服务员埋单。在我掏荷包的时候,饭哥坐得非常安然,仿如一尊弥勒佛,饭姐则跟叶子薇唧唧喳喳。我在怀念南哥跟小川的同时,对于即将来到的厦门之旅,也多少有了些疑虑。   一般来说,在共度了两天周末之后,星期天的晚上就该劳燕分飞了。但是叶子薇让我留下,她说,多陪我一晚,明早再回去,好吗? 十一 无法自拔(3) 其实是不太好的,无论从哪个方面;缠绵变成了缠绕,就像一些树木死于藤萝。可怕的是,对于她的请求,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   第二天早上起来,仍然是居家的幸福在等着我。早餐比上次更丰富了,我却好像梦游一般,吃着吃着差点睡着了,好困。我甚至在想,是不是又请一天假算了?   吃完早餐,我慢腾腾地收拾东西,站在门口穿鞋,好像听见叶子薇说,携带,携带。   携带什么?我漏了什么吗?  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叶子薇已经蹲下身子,帮我系起了鞋带,一边系一边责怪道,你呀,跟小孩子似的。   心里觉得担当不起的同时,又涌起了无限的温暖。自从上了小学之后,再没人帮我系过鞋带了吧?在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,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,屡屡让我有回到孩提时代的幸福,正是这样一种感觉,让我对她言听计从,就像小时候听妈妈的话吧?   然后她站起来,又转身拿起那个暖壶给我,星期五刚带上来的。她笑着说,没有好茶叶哦,还是立顿的,给你醒神用。路上千万要小心,爱你。   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,想要回应那一句,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三个字:我走了。   我关上房门,尽力不去回想她失望的脸。自从跟何小璐分手之后,我刻意逃避着那三个字。如今心甘情愿的,却已经开不了口。   接下来的路程还是和梦游一般,我喝再多的茶也无济于事。我甚至用力捏自己的大腿,没用,太困了。广深高速路从眼皮底下经过,瞌睡让它们变得又沉又涩,普桑在路上晃晃悠悠的,就像《一树梨花压海棠》刚开始的那个场景。   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,在虎门出口附近有座高架桥,过了桥,最右边是一个废弃的路口,我开到这里停下来,小睡十五分钟。双闪灯有节奏地响着,朝阳刺眼,但我睡得无比安详。   在封闭路口的水泥墩上,涂鸦着草药治糖尿病的小广告,那个“糖”字写错了,我至今还记得。   我梦见两只蜻蜓交尾,把阳光闪耀的车前盖当作一汪清泉,不断在上面点水,以满腔热情,却徒劳无功——就像人类。   然后好像从梦里醒来一般,突然就是国庆前夕了。一切都已准备就绪,机票订好了,酒店订好了,攻略也记了好几页纸。现代科技就有这个好处,明明从未去过一个地方,也能对当地了如指掌。   对于我来说,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,就是那几条该死的热带鱼。虽然它们不像人一样一日三餐,但六天都不喂,也肯定是死翘翘的。   如果是以前,我可能会找Cat,她不出门的话就托她照顾;给她我家钥匙也行,整个水箱搬到她那也行;然后请她吃一顿饭是少不了的,吃完饭后也该是有节目的。   但是现在不行了,现在我有了女朋友。说起来挺装模作样的,但我单身时可以允许自己混乱,有了明确的恋爱关系时,从来没有*过。   我思来想去,最后的解决方法是给了隔壁住的小美人,就是停电晚上遇见的那个。因为要上钢琴班还是什么的,她国庆也没有旅行计划,而且对我的托管提议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。   当我最后把鱼饲料交到小美人手上时,她妈妈在一旁责怪说,哎呀,妮妮,又没养过鱼,万一把叔叔的鱼养死了怎么办?   我心领神会,笑着说,没事,这鱼都是楼下随便买的,10块钱3条,不值钱。   机票是由饭姐订的,一号早上由广州机场出发,自然而然的,前一天晚上我就住在叶子薇家了。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一 无法自拔(4) 她刚刚收拾好行李,弄得*,如今正在淋浴。我已经洗好澡了,穿着宽松的短衣短裤,坐在电脑前,用土豆网看《老友记》。其实已经看了无数次,不过,经典剧集是越煲越香的。   我如此喜欢这部肥皂剧,其实是有原因的,因为我从三个男主角身上,看见了自己的影子。或者确切地说,是因为我博采了三人之长。我的幽默感像钱德勒,泡妞的功夫略胜于罗斯,智商更是和乔伊有一拼。   整整看完两集,叶子薇还没洗好。我突然想起很久没去邮箱了,不如看看有什么信件。输入账户名密码,打开收件箱,新邮件不少,但都是些广告邮件、节日贺卡之类。   我刚要退出登录,却发现众多的邮件之中,夹杂着这样一个标题:邓云来,不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。送信人,Cat。   我一边点击一边摇头,这个姑奶奶,又搞什么妖蛾子?   邓云来狗日的:   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,老娘已经在北京了。这次不是出差,是跳槽到原来客户的公司。别臭美了,不是因为你谈恋爱了我才走的,是我跟客户勾搭上了,他答应给我高官厚禄。你狗日的不知道,有多少人垂涎老娘的美色!   上次说的男人装照片,我选了几张最火辣的在附件里,给你*用。再见了,后会无期。   又及:想想还是该通知你,上次跟你做了之后,我就没来了。我记得你*了对吧?可是你玩得太猛了那次……老娘知道你在想什么,上一次MC之后,我就只跟你搞过。不过你放心,老娘自己会处理的,除非你……   正文到这里就换行了,我刚要滚动鼠标滑轮,房门的把手突然转动起来。我于是一飞鼠标点了红叉,关掉浏览器。怕被叶子薇发现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我也不相信邮件里所说的。   那么久以来,Cat喜欢时不时地戏弄我,就像以前逼着我娶她一样。这一次,不过是她的新把戏。她明知道自己生不了小孩,再流产的话可能命都搭上了,所以对于避孕,她应该是比我更紧张的。   房门开了,叶子薇站在门口,穿着丝绸的睡裙。她笑着问,在干什么呢?   我说,看看你电脑里有没有爱情武打片。   她走过来撕我的嘴角,嗔道,你白痴哦。  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,右手顺着向上攀援。两个人一边笑一边闹,顺势就滚上了床。我正要掀开她的睡袍,床头柜上却又是一阵轰鸣。调成震动的手机,所以,是叶子薇的。   今晚她在收拾行李时,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。每次她都走到阳台上接,然后回来时就抱怨说,老板真变态。我问她到底怎么变态,她又笑着说,没事,不用理他就好。   这一次她拿起手机,盯着屏幕,咬紧下唇,直到它停止震动。我注视着她的表情,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,终于按下了关机键。   我笑道,这样才对嘛,周星星说,国家大事不如儿女私情紧要。   叶子薇放下手机,一边*服,一边嗔道,就你心急。   我已经把床头灯调暗了,当她掀开那件丝绸睡袍的时候,整间屋都亮了起来。除了胸大之外,她就是这一点好,通体似雪,纯白无瑕,让我看不够。   她对我笑了一笑,然后爬上床。我正准备亲她,突然听见一阵有节奏的声音,咚咚,咚咚咚。我觉得好笑,指着墙壁说,有人比我更心急。   她搂住我脖子,奇怪道,这房子隔音不该这么差呀。   我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,热辣辣地问,我们要比他们更大声,好吗?   她身子软到一半,却突然僵硬起来,用力推开我,拿过枕头挡在胸前,警觉地说,你听。   隔壁真是操蛋,拿日用小家电在钻井啊,用得着这么大动静?我倒要听听是哪一家。   咚咚,咚咚咚!   声响越来越大了,我们互相看着对方,突然就明白过来了。这不是隔壁钻探的动静,是有人在拍门!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十二 护花使者(1) 叶子薇的反应比我灵敏多了,飞快地溜下了床,捡起那件睡袍,套在身上。   我也坐了起来,指针从十点掉回了六点。是谁?都那么晚了。   她背对着我,手里好像在做什么动作。叮叮咚咚,是开机的音乐。她把手机放在耳朵旁,尖声骂道,变态,你这个死变态!   叶子薇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,啪的一声,电池都飞了出来。自从我们交往以来,她从来没有失态过,事情在这个晚上失去了控制,如同终于脱轨的列车。   外面的声音停了,静得很轻,又静得很重。   咚咚咚咚咚!敲门声重新响起的时候,再没有了节奏,一阵急风暴雨,像刮8号风球。   我穿上短裤,下了床,轻轻走过去,从背后环抱着她,尽可能温柔地问,怎么回事?   叶子薇回过头来,脸色苍白,欲言又止。她搂住我的腰,用力抱了一下,又一下,最后终于说,是我老板,怎么办,他好像有点喜欢我。   我的心跳突然停了。早知道答案像剃刀一样锋利,但当你亲手从锋刃上划拉过,那种疼痛——你知道的。 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端起她的脸,看她的眼睛。   叶子薇却把头埋到我肩膀上,带着哭腔问,怎么办,要怎么办?   我心里的想法,我要说的话,用“复杂”两个字哪里够形容?脑海里转了千百句,到了嘴边,只化作紧咬牙关。   我深深浅浅地透气,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。我想起她对我的种种好处……   好吧,无论十分钟后会如何,在这一秒,我还是要站在她身边,我应该支撑着她,我应该更有主见。无论如何,她只是个女人。   这短短的沉默似乎有十万年那么长,但我最终还是开口了。我说,子薇,我出去开门,我会跟他说明白的。   叶子薇好像有点害怕,她说,那他要是冲进来呢?他是个疯子。   我口气强硬地说,他不进来,我还要把他拖进来呢,打他一顿,看他还疯不疯。   其实我不大会打架,万一她老板是个一米八几的大汉?我的腿肚子在微微颤抖,说不清是愤怒、紧张,还是胆怯。   或许都有一点。   叶子薇却抬起头来,断然拒绝道,不行,你打了他,我还能在公司上班吗?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责怪,好像说如果不是我在她家,她也不至于这么为难。   我不说话了,推开她,坐回到床上。   敲门声越来越急,好像还夹杂着喊叫。她在原地站了好久,终于拿定主意,走过来抱着我的头,说,云来,给我一点时间,我先去跟他讲。你不要出来,好吗?   我抬起头来看她。   她的眼神很可怜,她说,云来,求求你了。   我强笑一下说,好吧。   叶子薇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,捡起地上的手机跟电池,一边装上一边往外走。   我抄起墙上挂着的衬衣,追上去递给她说,夜里冷,把衣服披上。   她回过头来,讨好地笑了一下说,你等我,很快。   叶子薇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卧室里,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,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。   “他好像有点喜欢我”。   她说得倒是轻描淡写,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我他妈的又不傻。   我在卧室里不知等了多久,终于忍不住了。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,又不是奸夫*,这样躲着算什么事?我是那种没用的男人吗?我不承认,叫我怎么承认!   杀人不过头点地,小腿一伸拉*倒,弄他!   我打开房门走出客厅,看见叶子薇正站在玄关,手里拿着手机,隔着一扇门跟外面的人讲电话。我听见她说,你走吧,要不然我叫保安了。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二 护花使者(2) 我走过去说,还跟他废话什么,让他快滚,不然直接打110。   外面的那人听见了我的声音,疯了一样地拍门,大声质问,May,你跟谁在一起?  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,又从手机里传出来,像是可笑的二重奏。  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,估计是让我别出声。我索性一把抓过她的手机,放在耳朵旁,客客气气地说,你好,请问你是哪位?   那人愣了一会儿,反问道,你是谁?   我回答说,我是叶子薇的男朋友,有什么问题吗?   那人说,男朋友?她说今晚跟表妹在一起。   我看了叶子薇一眼,她应该没有听见这句话,脸上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。好吧,事实就是这么残酷,一点都不讲情面。我没有猜错,这女人,叶子薇,是个大话精。   我继续刚才的问题,请问你是哪位?   那人说,我是她老板,我姓王。   我说,那么王总,那么晚找我女朋友,有何贵干?   那人突然提高了音量说,我还想问你呢,那么晚在她家里干吗?   还能干吗?当然是干她了。不过我只是说,王总,这好像不归你管吧?你是她老板,又不是她老爸。倒是王总你那么晚过来骚扰,已经吓到她了,你知道吗?   那人说,我拿笔记本给May,就算国庆去旅游也要带上,国外客户是不放假的,你开门拿一下。   我捂住手机,对叶子薇说,你老板说要把笔记本拿给你,有这回事吗?   叶子薇想了一想说,昨天他有说过,要我随身带上笔记本,我才不理他。   我说,但人家都过来了,我们就收下也不会怎样,最多明天别带出去就好了。  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。我接着说,子薇,我现在给他开门,你说好吗?  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,还是那一句,云来,万一他冲进来怎么办?   我抚着她的肩膀,安慰她道,天大的事有我,我是你男朋友,这事就交给我处理了,好吗?   她看了我几秒,终于点了点头,又慌忙补充道,你们别打架好吗,我最怕打架了。   我笑了笑说,放心吧,不会的。喏,你拿着手机。   我想整理一下衣服,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穿上衣。我在短裤上擦了擦手,然后就去开门。她向后退了两步,看来是真的害怕我们打起来。我暗暗握紧了拳头,哪怕他是苏联摔跤手,我就是想打架。   门开了,外面站着一个胖子,一个虚弱的胖子,一个浑身大汗的——死胖子。   那人看见我开了门,没有冲进来,反而向后踏了一步,随时可以逃跑的样子。我细细打量胖子,他戴一副近视镜,右手提着个硬纸袋,衣服湿湿地粘在身上,每个毛孔都向外渗透着汗液,像是一捏就出水的海绵。   他没我高,比我胖,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,虽然我是半个排骨型,但饱他一顿老拳,还是没问题的。   我伸出右手说,王总,你好。   他犹豫了一下,把硬纸袋换到左手,然后把右手伸了过来。   我一把攥住他的右手,用力盯着他说,王总,这几年来,谢谢你对我女朋友的关照。   胖子大概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,牛头不对马嘴地答,我来就是把笔记本拿给May,公司很多事情要处理。   他举起左手的硬纸袋,我却不接;他想把右手从我手里抽出来,我紧紧握住不放,用力捏他的关节。我说,王总,进来坐坐吧。   皱眉头就对了,我就是要激怒你。来吧,只要摩擦发生了,我就可以让它扩大。没什么说的,我就是想打你一顿。   他却很没种地说,不坐了,我要回去了,还有事。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二 护花使者(3) 这时叶子薇走了过来,接过胖子手里的硬纸袋,对我说,就让他走吧,好吗?   我松开手,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,转身就走,算是落荒而逃了。   我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,然后才关上房门。她把硬纸袋放在茶几上,我往里面瞥了一眼,果然是笔记本,还是白色的苹果Macbook。   她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,期期艾艾地说,云来……   我推开她,到沙发上坐下,摸出一支烟,点上。我发现抽烟是个错误的决定,因为它在我手指间不停地跳动,放大了我的颤抖。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,感觉整个肺都在燃烧。  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,大家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。无论她怎么解释,无论我怎么表态,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外交辞令。我知道她在撒谎,她知道我根本不信,但如果还想维持这段关系,双方都要配合着演下去。   如果我过去生活得很干净,没有像Cat这样的情事缠绕,现在这个形势,我当然可以愤怒。很可惜,我不是。   时间过得那么快,香烟快燃到了指间,桌上却没有烟灰缸。做个决断是那么难,而且无论我怎么做,看起来都是错的。   我可以把烟蒂扔在地上,霍然起身,蹂灭那暗红的火光,然后跟叶子薇说分手。她一定会哭的,会说我错怪她了,会求我不要离开。但有什么关系呢,我相信自己心肠够硬,抛弃女人的事情,我又不是第一次做。   然后,我们就作废了明天的机票,还有这一段感情。之后,我会继续以前的生活状态,一边明着放纵,一边暗自等待。终此一生,或许我会等来比她更好的女人,或许不会。   香烟弥漫的同时,挂钟滴滴答答在响。指间的焦灼越来越近,我脑海里乌烟瘴气,却明明白白地知道,事情得做个了断。   就算了吧,坏人我来做。   我咬紧牙关,刚想起身,叶子薇却转身而去,倒了半纸杯的水,放在茶几上。然后她轻轻夺下我手里的烟蒂,投进水里。纸杯发出滋啦的微响,是什么被熄灭的声音。   纵然是丝丝点点计算,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终究和预计的相差太远。   我还是站起身来了,她垂手而立,欲言又止;脸上那做错事的表情,让我毫不犹豫地心软。她似乎想要抱我,在她轻轻举起手臂的同时,我已经把她揽入怀里。   我并不是那么急切地要抱住她,我只是害怕,如果继续面对面地凝视下去,她会发现我眼里的亮光。而这一种与生俱来的软弱,正是我所深恶痛绝,拼命想要掩饰的东西。  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,长久地沉默。叶子薇把头伏在我肩膀上,渐渐开始抽泣,然后终于哭出声来。她断断续续地重复一些话,无非是老板是疯子,他想害我,云来我不能没有你,诸如此类。   我安抚着她的背部,斟酌良久,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说,子薇,无论事情怎么样,你都要记住,我们是站在一起的。   她轻轻一颤,双臂把我箍得更紧,喃喃道,你真好。   此时此刻,我怀里确确实实抱着个温软的女人,我可以闻到她发丝里的香气,同时感受她的爱意、愧疚和感激。这个女人柔软得像一个梦,我不忍醒来,一晌贪欢。   我心里清楚,有一些事实坚硬地存在着,就像茶几上那个笔记本;但既然无法面对,也只好摆到一旁。以后的,以后再说。  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吻的,我只知道她的反应比我还热烈。她用力*着我的舌头,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肩胛,似乎想把自己嵌入我的胸膛。我竭尽所能地回应她,两个人的喘息里,充满了迷乱和狂热,又那么绝望。   我们几乎要在客厅沙发上来的,后来她双脚缠在我腰上,我举步维艰,挪进卧室。我们一起跌倒在床上,叶子薇马上就想要,我说,等等,我先去拿……   她却执意不肯放手,在我耳边说,云来,我给你生个儿子,好吗?   儿子。我想给她相应的承诺,比如结婚。最后,我什么都来不及说。    十三 怀旧之旅(1)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,我偷眼看了一下茶几,上面的笔记本已经消失了。我一句话都没有问,过去的就让它过去,我是个识趣的人。   电闸拉下,水龙头关了,还有煤气阀。我们背着旅行袋出门,在电梯里有说有笑,就是那种一起去旅行的、最幸福的小夫妻。我们如此亲密无间,简直像是某个秘密的同谋。   我们搭的是机场快线大巴,车上人头涌涌,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派喜庆,仿佛大家不是去旅行,而是在牢里蹲了十几年,如今重获自由。叶子薇拿出手机,打电话给饭姐,笑说迟到的那一对,要罚在大庭广众接吻。   叶子薇的语气欢快而自然,像是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。我越过她的脸庞,车窗外阳光明媚,就把所有不悦当成一场梦,因为现在,你有义务要快乐。   大巴轻快地到了机场,我们拿好行李,挤下了车。你预料到国庆节的机场,应该是有很多人的,但你仍没想到竟会是那么多,多得操蛋。   每个乘客都步履匆匆,一副来者不善罢甘休的样子。有一种人流是无痛的,而我眼前的这种人流,有坚固的箱角和细高的鞋跟,会把你弄得很痛。   叶子薇皱着眉头说,哇,好多人哦。   我牵起她的手,一边朝里面走去,一边笑道,这说明自改革开放以来,随着我国居民经济水平的上升,*的次数有了极大飞跃。   她正要掐我的手背,我们却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,喂喂,胸哥胸姐,我们在这儿!   我循声看过去,除了那一对狗男女,还能是谁?他们没有穿上次的情侣装,而是换了另外一套情侣装,好一对活泼可爱的米老鼠。饭姐就不说她了,饭哥多大年纪了,拜托你成熟点好吗?   当然了,这些话我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。相比于他们而言,我跟叶子薇这一对,要算是更为低调、更有心计的狗男女。   饭姐指着我们,大笑道,你们慢到,罚你们啵一个!   我笑道,好啊,子薇啵你,我啵饭哥。   饭哥凛然道,别搞我。   叶子薇飞速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,饭姐说,切,没意思,算了算了。   我抬起左臂,看着手腕上那不存在的表,抿嘴点头道,时辰已晚,我们赶快搭飞机去。   接下来,我们两对男女说说笑笑,步入大厅,找到航空公司的柜台,排队办理登机事宜。叶子薇跟饭姐有说不完的话题,我们两个男眷夹在队伍中间,有种被冷落的感觉。我们努力想变得熟络,各自找了些话题,聊了几句,又都半途而废了。   终于排到了柜台前,我们换了登机牌,托运好行李,然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的,到登机口找位置坐下。叶子薇跟饭姐继续热烈地八卦,饭哥全神贯注地玩弄PSP,我也只好从随身的背包里,摸出一本《小说月报》。   饭姐的视线飘过来一下,然后一半鄙夷,一半好奇地问,胸姐,他爱看那种没营养的书啊?   我翻页的动作为之一滞,心里非常无语。没错,《小说月报》是很不争气,总拿一些莫名其妙的家具图来作封面,让别人误会也是难免。她有可能是误会了,但也可能,她确实认为文学“没营养”,而那些狗血淋头、奇技淫巧的明星八卦,能带给她更高的精神享受。   我多么想站起来慷慨陈词,捍卫文学的尊严,但同时我又知道,即使我面红耳赤,费尽口舌,最后换来的,可能只是她面无表情的一声“哦”。   那好吧,我转过身去,尽量让自己投入到小说里,胸口却仍有东西堵着。人一旦有了想捍卫的东西,就会变得软弱。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十三 怀旧之旅(2) 等了半个小时之后,我们从容地上了飞机,分成前后两排,从容落座。飞机从容地在跑道上滑行,我从容地紧紧抓住扶手,有一滴冷汗从容滑落。   好吧,我承认我稍微有点恐机症。   不要跟我说什么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,这一定是航空公司编出来的谎言。忘掉那些狗屎统计数字吧,相信人类对危险的直觉。我每次坐飞机都有种植物神经紊乱的感觉,而我从没见过有人骑三轮车会脸色苍白,冷汗直飙。   试想一下,你乘坐着一个冷冰冰的金属制品,以那么高的速度飞翔,脚下是一层铁皮,再往下是三万英尺的高空。最让男人无法忍受的是,这个危险的庞然大物,根本由不得自己掌控。你的小命捏在机长手里,万一他老人家活腻了呢?   机身明显地颤抖了一下,估计是脱离跑道,开始起飞了。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,听到耳边温柔的女声,叶子薇问,云来,你怎么啦?   我吞了一口口水,勉强笑道,没事。   叶子薇拿出一张纸巾,帮我抹去额头的汗水,好笑道,没想到你还怕搭飞机哦,大男人。   我分辩道,这有什么奇怪,*不会搞出人命,搭飞机可说不准哦。   她捧起我的右手掌,在我手心轻轻抚摸,安慰道,放心啦,算命的说我是生儿子的命哦,现在儿子都没生出来,我们怎么会有事?   她又笑着说,那个算命先生很灵的哦。   我用左手去摸她的小腹,说,那你怀一个哪吒吧,三年内我坐飞机都要带上你。   或许是托了哪吒的洪福,一个小时后,我们平安降落在厦门机场。去鼓浪屿是要搭渡轮的,而码头离机场还挺远,需要搭计程车过去。   按照之前所作的攻略,从机场到码头有两条路,其中一条路横穿市中心,比较近;另外一条则是环岛路,远一些,但可以看到沿途风景。比较远的路,当然会花比较多的路费,但既然我主动坐到了前排,饭姐饭哥也就没什么意见。   的士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,颇为健谈,一路上滔滔不绝,为我们介绍厦门的风土人情。路上最值得一提的是针锋相对的两个巨型标语,我们这边的是“一国两制,统一中国”,金门岛上的是“三*义,统一中国”。   我回过头去,微笑着对后座的三人说,在这里,我有一个不伦不类的比喻,其实海峡两岸,就像是因为吵架而分手的恋人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男女双方对同一件事的描述,有可能是完全相反的,所以旁人决不能偏听偏信。   原本笑闹着的三个人顿时冷了下来,饭姐勉强笑着说,这个比喻确实挺……   饭哥接上道,不伦不类的。   叶子薇摇头笑道,你啊,就是乱七八糟的书看太多啦。   过没多久,我们就到了码头。付了的士费,我又自告奋勇地去买船票。刚刚走了一班渡轮,所以我们又要坐下来等候。此时的情景,和两小时前在候机室差不多,两个女人在八卦,饭哥在把玩PSP。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背包,想要拿的是书,最后摸出来的却是一包烟。   我站起来对他们说,我出去抽根烟。   原来读书和吸烟一样,都是一种恶习,会让当事者上瘾,还会让旁人掩鼻皱眉。   我们订的酒店在鼓浪屿的西边,要坐渡轮环绕大半个岛,从一个小码头上岸。渡轮接驳的地方像一座烂尾楼,只有空荡荡的骨架和楼梯。被海水常年侵蚀的部分,布满了如同疥疮的贝壳。   这间酒店跟热闹的购物区相隔甚远,在这人头涌涌的国庆节,勉强算是一个幽静的所在。酒店大堂前面的院子里,有一株巨大的榕树,枝繁叶茂,气根密布,活过了多少年的历史。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三 怀旧之旅(3) 我们四人在大堂登记入住,然后便跟着服务员上房。这里的一切都那么……古色古香。楼房只有五层,电梯欠奉,楼道狭窄,我们走过一间间客房,木门上油漆斑驳,门楹上甚至长出了小小蘑菇。  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穿越了,空气里充盈着八十年代的味道,就像我们小时候偶尔去过的招待所。嗯,这其实是一段怀旧之旅。   我跟叶子薇住在408房,另外一对在我们隔壁。两对狗男女约好外出的时间,然后就各自进了房间。我们房里的家具和布局,都是表里如一的怀旧,不过拉开窗帘,倒是有无敌海景。   叶子薇刚进浴室洗澡,我便听到了敲门声,打开来一看,却是饭哥和饭姐。饭姐兜头就问,你们这里有热水吗?   我问了下浴室里的叶子薇,她说里面一切正常。那就是409房的供水系统出了问题,十月份的厦门不算热,但女士们还是不愿用冷水洗澡。   于是我们一起到楼下大堂交涉,一开始是饭哥饭姐齐齐上阵,得到的答复是,抱歉,请耐心等候,我们会在今晚之前修好的。   这时候我决定出卖*,以我俊朗的面容、不俗的谈吐,征服柜台里面的小妞。果然,经过几分钟的据理力争,我得到了不同的答复。那位小姐带着甜美的笑容说,先生,请您往旁边站一点,不要妨碍其他客人。   好吧,我的优点是帅,而我的缺点,是帅得不太明显。  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,饭姐也到我们408的浴室洗。洗澡对于女人来说,是一项耗时巨大的工程,所以等到叶子薇洗好,饭姐进去之后,我已经饿得有点灵魂出窍了。   饭哥躲在409里玩PSP,我跟叶子薇站在窗户旁聊天。海的颜色很好,她刚洗完澡,身上散发着温暖气息。   我突然捂着肚子,大叫一声,啊!   叶子薇吓了一跳,问道,云来,你怎么啦?   我皱着眉头说,惨了,我的胃正在消化它自己。   她嗔怪地打了我一下,又问,我包里有些无糖饼干,你要吗?   我表示不用,然后抱怨道,刚才怎么不让饭姐跟你一起洗?节省时间。   她撇嘴说,咦,这样会很怪吧?   我说,有什么好怪的,很香艳啊。   叶子薇却说,那你会跟饭哥一起洗吗?   我一时语塞,过了一会才分辩道,可是我跟他不熟啊。   她上下打量着我,笑着问,嘻嘻,那等到很熟以后呢?   只能怪我想象力太丰富,此时此刻,我脑海中浮现出和饭哥共浴的场景。这幅画面该怎么形容?瘦头陀与胖头陀恩爱共浴,谱写神龙岛温情诗篇?   我吞了一口口水,突然就不那么饿了。   叶子薇却摇起我的手,追问道,会不会吗?   我咬牙切齿道,不会啦。   她笑着说,怎么啦,怕他看到你的……可爱小牙签吗?   我正色道,牙签还好啦,起码是硬的,怕就怕是牙线。   叶子薇笑得花枝乱颤,我捏住她的下巴说,乖,小妹妹乖,叔叔今晚帮你剔牙哦。   我们正准备接吻,浴室门突然被推开,饭姐一边走出来一边大嚷,饿死了饿死了。   好吧,感谢饭姐的及时出现,不然我可能会因为饿昏了头,咬下叶子薇的香舌。   饭姐走过来说,不好意思哦,让你们等那么久,我们快出去吃……   她突然惊讶地哇了一声,拿起窗台上的一个小玻璃瓶。这个小瓶是叶子薇用完之后,随手放在那里的,造型像是一支金色的唇膏,插进一小块冰里。   饭姐爱不释手地捧着小瓶,嫉妒地说,哇,胸姐,原来你都在用这个啊。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三 怀旧之旅(4) 我打趣道,嗯,这是我送给子薇的,大宝SOD蜜,金装版。   饭姐用眼角扫了我一眼,不屑道,什么大宝啊,这是Dior的凝世金颜,一瓶四……   叶子薇赶忙抢过那个小瓶,催促道,八婆,你不是说饿死了吗?快出去吃饭吧,回来再给些你试用。   我看着她手上那轻巧的瓶子,心里却突然有些发沉。听饭姐的语气,这一小瓶东西肯定不是四百,那只能是四千多了。我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买两瓶的,而她往脸上抹的时候,却是那么漫不经心。   这几年来,她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?   阳光洒落肩膀,我们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。饭哥饭姐手里拿着地图,正在找我们要去的那家驰名鱼丸店。叶子薇抱住我的右手,撒娇说,喂,还在想着那个吗?我又没让你给我买啦……   我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,又看看眼前汹涌的人潮。我心里清楚,吃饭应该在饭点比较好;我也知道来鼓浪屿旅游,最好避开公众假期,这样人才没那么多;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*,很多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。   我对着叶子薇笑了笑,温和地说,傻瓜,你想太多了。   我心里一清二楚,如果是前几年就开始和她恋爱,这段感情可能会更完美;但操蛋的是,现实就是这个鸟样,你想要拥有一些什么,就必须要容忍另一些什么。   什么时候你学会妥协,什么时候你才真正长大。   这一整个下午,我们就在鼓浪屿的街上,走走停停,吃吃喝喝。要我说,此地的小吃有些名过其实,就如同此地的风景。或许它们本来都是好的,可惜被这流量过多的人潮稀释掉了。   我想,岛上蜂拥而至的这一大票人,其实不是来旅游的,他们是来参加一场声势浩大的露天派对,或者干脆想要压垮这座岛,让它沉进海里。   只有那传说中的猪肉松,算是没有辜负广东人民的厚望。另有一样好玩的饮品,由Babycat独家提供,名字叫做“铁奶”。我好奇地点了一份,端上来一喝,却原来是铁观音奶茶。   老板,你太有才了。   晚上吃完饭后,我们绕着海岸,路过大半个岛屿,慢悠悠走回酒店。   我们各自回了房间,叶子薇一身香汗,急着要洗个澡。幸好隔壁房的热水已经修好了,要不然饭哥捧着衣服进浴室的情景,会让我产生不舒服的联想。   趁着叶子薇洗澡的空当,我坐在窗台旁边,读没营养又不争气的《小说月报》。玻璃窗外,一抹月牙懒洋洋地挂在天上,别有一番情趣,可我的心思不在那里。月,是小布尔乔亚情调,日,才是劳动人民的正经事。  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,看见叶子薇坐在床上,嗖一下关了电视机。看来今天晚上,她同样充满了革命热情,要和我干一番大事业。我们在床上展开了亲切会晤,当我提及计划生育这一项基本国策时,她却甜蜜地笑着说,不用,我不准你用。   看起来,革命不是请客吃饭,而是把对方推倒的暴力活动,分分钟搞出人命。   好吧,事已至此,就让我们狠狠地把革命进行,到底。   在家的时候,我们总是循规蹈矩的,可能是陌生的环境,反而让人放开了。这个鼓浪屿的晚上,我们从床上转战到了电视柜,然后又杀入了浴室。   我让叶子薇趴在盥洗台上,自己站在后面,双手扶着她的腰。大理石是黑的,凉的,偶尔摩擦着两朵小红花,却是那么的热。我们可以从镜子里欣赏自己。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姿势,有助于了解是谁在革命,谁在被革命。   因为怕空调太冷,我之前就关上了浴室门,又打开莲蓬头,让热水洒在浴缸里。如今浴室内水汽蒸腾,镜子逐渐变得花白。我不断命令叶子薇,让她用手擦去镜子上的水汽;这一种支配的过程,让双方都感到兴奋莫名。   突然之间,有一股淡淡的腥甜,钻进了我的鼻腔。我疑惑地低头看去,地板的白色瓷砖上,正滴答绽放着几朵红色小梅花。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,叶子薇当然不是处女,所以这几滴血,只能是另外一种解释。   叶子薇惊叫了一声,显然她也发现了这件事情。她惊讶地咦了一声说,早了那么多……   然后她又回过头来,对我抱歉一笑,说,其实不要紧的。   但实际上,我对血海翻波没有太大兴趣,所以我从她身体里退了出来,随便清洗了一下,然后又走出浴室。叶子薇显然又要洗澡了,我把自己扔到床上,心里颇为扫兴。   不过也好啦,至少我不用担心奉子成婚什么的。   我没等到叶子薇洗好,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有一些挥之不去的回忆,出现在我梦里。比如说,窗外投进来的黯淡月光,充满陈旧气息的房间,还有那触目惊心的——血。   午夜梦回,我发现有个女人,此刻正枕着我的胸膛。我睁开蒙眬睡眼,看见她长发如水,披在我的肩上,散落在月光之下。半梦半醒之间,我心底暗自好笑,刚才做了个那么长的梦,梦里有许多人和事,竟像过了十年。   好在,那只是梦;好在,我还抱着你。我轻轻抚摸着那女人的背,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:   璐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 梦回十八(1) 那次军训后不久,我就跟何小璐好上了。   一辈子里,你可以谈很多次恋爱,但初恋只能有一次。那应该是简单而美好的,对吧?虽然会带些青涩,虽然,结果往往是伤感的。   我一直尝试让自己相信,我的初恋也是单纯美好的,但我心里明白,那真的算不上是。   何小璐,我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。她是隔壁班的班长、团支部书记、预备党员、年级前五名,绝对担得起“品学兼优”这四个字。   她的家庭其实并不幸福,父亲早年因病去世,母亲改嫁,继父是农机厂的下岗工人。现在回想起来,正是这样的身世,养成了何小璐争强好胜的性格。她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,离开这个破烂的县城,过上更好的生活。   后来叶子薇对我说起,在军训的时候,她跟何小璐分配到了同一个宿舍,并且无意中提起了对我的好感。而正是从此以后,何小璐对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。我想,这两件事并不是没有联系的。   无论如何,回首往事,我不愿意说成是何小璐主动勾搭我,因为那样的话,会显得我的动机非常可疑。仿佛我之所以开始初恋,不是为了追求真爱,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,或者结束处男之身,等等琐碎的原因。   那好吧,就让我这样总结,当年的那一对少男少女,是情投意合,水到渠成,然后就勾搭成奸。   我们的第一次接吻,是在中午学校的单车棚里。或者用“吻”这个字眼,有点抬高了那个动作的技术含量。当时我们毛毛躁躁的,又害怕被同学看见,所以从技术上说,我们只是把舌头塞到对方嘴里。   在我的记忆里,那个中午寂静无人,操场上的阳光白得炫目,还有知了铺天盖地地聒噪。实际上,那应该是十月中旬的某一天了,我不禁怀疑,树上真的还有知了吗?   人的一生,只有回忆是属于你自己的。可是就连回忆,也是一副阴森森的脸色,处心积虑,时不时要骗一下你。   初吻后的那天下午,放学后我去了学校附近的小网吧,跟南哥一起玩星际。那天刚好小川也来了,我们三个坐在一起,打五家电脑,用的地图是Big Game Hunters。   南哥惯用的是虫族,他孵了一大堆口水怪,一边指挥它们蜂拥而上,一边大唱张信哲的歌。我的爱如潮水,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……   在一盘的间隙里,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,喂,跟你们讲,中午我亲了何小璐。   小川瞪大眼睛问,不会吧?   我心里暗自得意,虽然南哥声称他在初二就破了处,但小川一直没谈过恋爱,而且,接吻对那时的高中生来说,该算是一件新鲜刺激的事。更何况,对方是一个人所周知的好学生。   跟“好学生”做“坏事”,就好像是在对抗老师、学校,甚至整个教育制度。无论是哪一代人,在躁动不安的青春期,都有些反社会的叛逆心理。   南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,关切地问,年轻人,初吻吧?   大概是爱面子吧,我毫不犹豫地说,不是。   南哥点了点头说,那还好,要不你就亏了。高三那个长毛,你知道吧?他好久前就跟我说过,他亲过何小璐,还……   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,南哥注意到了,赶忙打住。   胸腔里充满了巨大的情绪,好像快要爆炸一般。愤怒、耻辱、嫉妒,还有些别的什么,这是初恋男人独有的体会,复杂得难以用语言解释。   何小璐中午明明说过,那也是她的初吻,她为什么要骗我?她怎么可以骗我!难道她当我是傻子吗?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四 梦回十八(2) 不行,我一定要问清楚,现在就找她问清楚!   那个傍晚,我在何小璐家的巷口徘徊了半个小时,终于还是没敢进去。算了,明天再说吧。   骑单车回家的路上,每户人家的厨房都飘出烟火气,而我心里满是屈辱。我把自己想象成悲剧里的男主角、世界上最不幸的人,或者别的什么。   我骑着车在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,好几次差点撞到人。风很大,吹得衣领啪啪作响,那时候的我们啊——奔马闹市,年少轻狂。   我回家吃过晚饭,一个人躲进房间里生闷气。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小县城里的高中生,根本不会拥有手机。那么,打电话去何小璐家里?她妈跟黑山老妖似的。总而言之,我无法联系到她。   我坐在密闭的房间里,胸口的那股怒气,渐渐腐烂变质,化作带毒的汁液。我恶狠狠地想,明天一定要揭穿她的谎言,然后,我要用最轻蔑的语气,跟这个女人绝交。  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,按照之前的约定,我来到一座老旧的石拱桥旁。由于河流改道,河水已经不再从这里流过。桥下的河道变成一大片草地,每天下午都有人来踢足球。石拱桥的几个桥洞里,有一间小小的剃头铺,还住了几个拾荒者。   我把单车靠在桥下的河床,侧坐在后座上,向何小璐来的方向张望。她终于来到的时候,比往常迟了十几分钟,这更点燃了我心里的怒火。   我从后座上跳了下来,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通。我把昨天南哥说的话,用最尖酸的语言,变本加厉重复了一遍,还加了些更进一步的想象。   何小璐脸色苍白,嘴角不住颤抖,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。我在指责的空隙里,看见她白皙而瘦削的手指,正神经质地掰着自行车的把手。   最后,她终于哭了。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下,然后一颗颗掉到草地上。远处是皮球发出的空洞的嘭嘭声,而她身后的桥洞里,炊烟袅袅。   她哭了,她因为我而哭了。认识到这一点时,我心中的愤怒突然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满足感,甚至激发出一种保护的欲望。我几乎立刻想把她拥进怀里,这个倔强而柔弱的女人,我不要让她再受到伤害。   何小璐无声地抽泣着,我抓住她的手,她却硬生生抽了出来。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哭,心里既满足,又担心。   后来她终于说话了,她说,邓云来,你要跟我分手可以,但不许你侮辱我。   何小璐是这样解释的,没错,有那么一回事,但那是未经她同意的一吻,而且只吻在她侧脸上。而我所说的后半部分,那些更丰富、更龌龊的内容……   她狠狠注视着我,一字一顿道,邓云来,你要我的处女吗?给你。   这时候她双眼通红,脸上满是泪痕,却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,像个女烈士。   我口干舌燥,张了几次嘴,最后用叛徒般的虚弱声音说,你,你以为我不敢吗?   何小璐冷笑一声,说,你以为你敢吗?   我无话可说,再去抓她的手,这一次她没有反抗。我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,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,她是被冤枉的。我是多么愚蠢啊,竟然不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。   直到多年以后,我春节回老家,重新遇见了长毛。那时我大学毕业了两年,跟何小璐早已分手,而长毛是一间小网吧的老板。他高中毕业不久,就娶了个北妹做老婆,现在有一儿一女,都会打酱油了。   他当年郑伊健式的长发,已经稀疏得不成样子。我坐在网吧收银台里,一边喝他泡的功夫茶,一边说起高中的事情。 十四 梦回十八(3) 我们提到了何小璐,长毛说,当年确实是跟她接吻了,还做了一些别的事情,总而言之,只差最后一步了。我端起一杯茶,嘴上笑着,心里却隐隐作痛。   是的,甚至到了那个时候,对于那一段初恋,我仍没有完全释怀。我只好说,女性在身体和智力上的发育,都比男性早了很多。   绿茶涩口,我一饮而尽。女人啊,你们的共同语言,是谎言。   自从石拱桥的那个下午,我跟何小璐就一起密谋,要如何交换双方的童贞。在那段时间里,为了短短的十几厘米,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。   最初的尝试,始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。我跟家里人说要去小川的老屋,在田里煨番薯,就把家里那辆女式摩托开出来了。我在一个没人的巷口,跟何小璐接上了头,然后两人向着县郊驶去。   我们这一对秘密小情侣,为了避人耳目,只好走偏僻的小路。一路上风尘滚滚,何小璐从背后紧紧抱着我。让我记忆深刻的,并非她青苹果一般的乳防,而是比我还要嶙峋的肋骨。   我们来到县郊,找了一间老旧的旅社,在门口把摩托车停好。何小璐在外面等我,而我进去登记入住。柜台里的女人一直在嗑瓜子,我掏出身份证的时候,她飞快地朝门外一瞥,然后高深莫测地笑了。   我给了她50,她找给我20,还有一把钥匙。房间号码是403,没有什么特别之处,可是我从不曾忘记。  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走到门外,把房号告诉何小璐。然后我转身就往里面走,因为我怕一有拖延,有人会紧张得放弃。   楼道昏暗而狭窄,还有一股可疑的尿臊味。阳光从楼梯转角的窗户射进来,被分割成一条条长块,灰尘在其间飞舞,从这儿跳到那儿,又从那儿跳到这儿。   我推开403的木门,房间里比外面更黑。一切摆设都那么陈旧,我怀疑桌上放着的那个红色暖瓶,都比我年纪更大。   我打开了电视机,又关掉。我坐在本该是白色的床单上,又站了起来。有一阵子我心里确定,何小璐一定是半途而废,偷偷跑掉了。在走向房门的那一刹那,我突然又想,她一定会来的。   楼道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,像害怕惊醒了昏睡的阳光。房门被轻轻敲打,砰砰声似乎都在我心室上。我打开门,她就站在那里,于是我紧张得牙齿打战。   何小璐走进房间,我看见她微微皱起眉头。我紧张得口干舌燥,手脚不知往哪处放,心里一个声音说,要不然,还是算了?   可是,就在我打起退堂鼓的时候,何小璐那么坚决地走了过来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两个人就拥吻到了一起。她就是这样的人,想要得到什么,就会无所畏惧地去争取。   无论在这件事情上,还是在整段关系里,她是主谋,我是从犯。   我们站在电视机前,互相亲吻抚摸,说了些谁都说过的傻话。最后她说,云来,要了我。   我的手指那么笨拙,终于还是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。在昏暗的空气里,她的内衣显得那么洁白、崭新而廉价,一如青春本身。   我像一只缺乏经验的年轻豺狗,对着眼前的猎物,不知从何下手。从理论上,我知道那东西的扣子是在背后的,可是三番两次,硬是解不开来。何小璐对我笑了一下,左手伸到背后,轻巧地啪了一声,把它们展示在我面前——那一对青涩小巧的果实。   我弯下身子,开始亲吻它们。在小小的果蒂上面,我尝到了洗衣粉的苦涩清甜。 十四 梦回十八(4) 何小璐开始轻轻地战栗,呼唤着我的名字,云来,哦,云来。   然后我们就滚上了床,虽然床单的颜色那么可疑。在她的撕扯下,我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,露出营养不良般的肋骨。我们光着身子,喘着粗气,应该坚硬的,像铁,应该湿润的,已经如水,一切都该水到渠成。   但是没有。   她紧张而且怕疼,我毫无经验,不得其门而入。两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,我很害怕成不了事,让她失望;而越是这么担心,就越是难以成事。   我的一切尝试,都像是做无用功,在进进退退之间,再而衰,三而竭。我慢慢就失去了冲锋陷阵的勇气,身体和意志一起软了下来。我心里无比懊恼,绝望地看着它。它真不争气,我真不争气。   真倒霉啊,我就这样搞砸了吗?   何小璐发现了问题所在,轻拍我的肩膀,安慰道,不要紧的。  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我对她说的,如果她不要那么紧,我也就不会举步维艰了。事已至此,我们又根本不懂什么技巧,无法让畏缩的东西挺身而出。我只好翻身下马,躺倒在床上,任由她枕着我的手臂。   我们在床上躺了一会儿,窗帘外的阳光渐渐暗了下去。我们都是家人眼里的好孩子,今晚还得回家吃饭,所以便穿好衣服,打道回府。   回家的路上,夕阳把尘土染成了红色。我一路无话,心里暗自悔恨。分手的时候,何小璐对我说,不要担心,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?   在接下来的一个周末,我们去了另外一家旅馆。可上次的失败就好像一个诅咒,让这第二次的尝试,仍然以失败告终。我又一次懊恼地躺在床上,何小璐没有怪我,反而帮我把责任归结到环境上,她说旅馆这里太过脏乱,墙壁又薄,让人提心吊胆。   最后她建议道,云来,你可以找一个熟悉的地方,这样就不会紧张了。   我感激地看着她,或许,真的是这样而已。   那一次分手之后,我改弦更张,开始寻找更适合的环境。有条件要上,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,这样才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望。   我最能放松的地方,当然就是我家了,但把何小璐带回家?除非我疯了才会这么做。幸好,我们家在城南的开发区,新建了一栋房子,暂时没有人住,空在那里。   于是,我借口说学习紧张,而家里临近夜市,每晚都吵得我无法读书,所以申请自己到新房去住,图个清静。家里人不疑有诈,欣然同意了,还帮我把书桌、椅子、床什么的,都搬了过去。   我跟何小璐无数次的幽会,便是自此开始的。   每晚在家吃完饭,洗过澡,大概八点多钟的时候,我便骑单车去城南的新房。路上人烟稀少,就如同在那房子里面,它也是空荡荡的。墙壁裸露着水泥原来的颜色,一楼偌大的空间里,只摆了一张乒乓球桌。   新房的楼梯还没装扶手,每天晚上,我会一手提着书包,靠着楼梯内侧,慢慢地走上二楼,然后在房间里坐下来看书。   何小璐的爸妈九点多就会去睡觉,之后她就会蹑手蹑脚地出门,来这儿跟我幽会。第二天早上父母起床,而她不见踪影,她的解释是很早就去学校了。   我在房间里看书到十点半左右,楼下就会传来敲门声。然后我就会跑着下楼,一推开门,何小璐都会扶着单车,笑笑地站在门口。外面的夜色像烟雾一样,飘过不远处的田野,将我们两个人,将这孤零零的房子笼罩。   我们会一起上楼,在房间里真的读一会儿书,然后上床厮混。实践证明,弄不进去并不是环境的问题,而是我自己的原因。在最初几晚的尝试之后,慢慢地我们就忘记了原来的目的,只是为了爱抚而爱抚,把爱抚当成一场游戏。   两个年轻而单薄的身体,在昏黄的灯光下纠缠着,在这小县城的尽头,世界的某个小角落。这样的缠绕无始无终,好像我们忘记了时光,要不然就是时光遗忘了我们。   我第一次真正地进入何小璐,是在我生日的晚上。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么多准备,所以在整个过程里,她没有多少破瓜的痛苦。她喘着气,轻轻感叹道,真好。   然后她抱着我的脖子,在耳边说,云来,我把我自己送给你,当是生日礼物。   窗外是黑的,床单洁白,而床单上有几滴鲜红,祝贺我的成人礼——那一个晚上,我刚满十八。而何小璐,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,她还要再过两个月,才正式成年。   青春最后会烟消云散,就好像每个少年都终将死去。可是总有那么一些记忆,你并不是想要记住,只是没办法忘记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五 飞来横祸(1) 身旁的女人翻了个身,睁开惺忪睡眼,我却吓得魂飞魄散,完全清醒过来。不过这样一来,我倒是分清了哪个她是梦,哪个她是现实。   我观察着叶子薇的脸色,她听见刚才那句“璐”了吗?叫错床上女人的名字,那可是会被踢下床的重罪。   好在她只是皱着眉头,迷迷糊糊地问,你怎么啦?   我松了一口气,解释道,我去倒水喝,你口渴吗?   叶子薇轻轻地摇了两下头,好像又睡了过去。我从床上起来,拿着电水壶到浴室去盛水,心里暗自庆幸。她没听到固然是最好的,如果她听到了而假装没有,那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。就像出发前一天的晚上,我也是个聪明的男人。   我盛满了水,顺便在水龙头下洗了个脸。我告诫自己,清醒一点,以后要小心口舌,别让早该埋进土里的乾隆年间的往事,破坏了新社会里的男女关系建设。   擦干脸之后,我走出浴室,把电水壶放在底座上。打开开关,慢慢听见加热的轰鸣。水的温度会逐渐升高,过程是你早就知道,连最后的沸腾都在预料之中。   这就像接下来的几天,我们往返于厦门和鼓浪屿之间,一切都波澜不惊,该去的地方都去了,该吃的东西都吃了,却不过如此而已。或许,不是这里的景色不够美,而是你已经看过太多的美景。   旅途的最后一天,我们正在旅馆里收拾行李,却接到了小川的电话。我一边把衣服塞进旅行包,一边用肩膀夹住手机,毕恭毕敬道,刘行长,有什么指示?   小川的声音听起来眉飞色舞,他说,云来,我要摆喜酒了。   我笑道,恭喜恭喜,有钱人终成眷属啊。日子选好没?在哪里摆?   小川说,选好了,十一月初八,回老家的酒店摆。你当伴郎是早就讲好的,前几天小兔还说,如果子薇愿意去做伴娘,那就最好不过了。   我哈哈笑着说,要请我们这一对金童*,同台献艺啊?我们出场费可是很贵的呢。   小川故作严肃道,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,难道是用钱可以衡量的?   我也正色道,刘行长,这你就错了,友情还是要用钱来养啊。唐代的李白就说过,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伦送我钱。   叶子薇正在旁边收东西,听到这儿捏了我一下,嗔道,你啊,就会胡扯,真是没救了。   电话那边,小川也笑着说,送钱还是太俗,这样吧,送你们邓氏伉俪,一人一张KTV钻石卡,终身免房费,怎么样?   我皱着眉头问,有那么好?不会是一打啤酒要800块吧?还是说……难道你的KTV开张了?   即使是小川,这时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。他踌躇满志道,还没,不过很快了。这下子,我去长春发展也安心多了。   原来是这样子,我果然没有猜错。刚才就在想,小川跟小兔在一起那么久了,早该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,他没理由表现得如此惊喜。这一间KTV他筹备已久,如今终于搞定了,双喜临门,不兴奋才有鬼呢。   我打趣道,刘行长,不,刘总,房费免了,那酒水呢?   我跟叶子薇对视,又故意淫笑说,还有小姐呢?   叶子薇剜了我一眼,又伸出两只手指,做了个咔嚓的手势。   小川说,刘总你没叫错,不过可不是我,是我哥。你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要求,跟我哥商量去吧。   说起小川的哥哥,他叫刘大石,比我们大两岁,还没结婚。他们两人的样子很像,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但如果论能力的话,两兄弟就差远了。 十五 飞来横祸(2) 刘大石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差,大学不要去想了,连高中都是出一大笔赞助费去读的。高中毕业后,大石就到家里的大型眼镜店帮忙。他为人忠厚老实,换句话说,不是做生意的料。父母对他一直不满意,嫌这嫌那的,动不动就说,看你弟弟小川……   两三年前,大石跟一个女孩子好上了。她是隔壁服装店的店员,外省人。父母坚决不准他娶一个“北妹”回家,处处搞破坏,最后让隔壁老板把那女孩子辞退了。一向逆来顺受的大石,这一次终于爆发,离家出走,到那女孩的出租房去住。   可惜,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无奈,到了最后,大石不但跟父母闹翻了,那个女孩子也离他而去,不知所终。这一两年来,大石三天两头才回一次家,其他时间就游手好闲,在县城里四处晃悠,成了有名的浪荡子。   小川的这一间KTV,地处关外龙岗的中心城。他费尽心思地张罗,一半是为了自己,一半为了他哥哥大石。本钱是家里出了一部分,银行贷了一部分;那些工商、文化、环保等等证件,都是他辛辛苦苦去跑来的,南哥也帮了些忙。   上上下下的关系,小川都已经打点好了,又从别的地方挖来了人,负责经营和管理。让他哥哥大石来当老总,其实就是给他一份体面的工作,让他好找老婆。   我不知道大石是怎么想的,我只是有点埋怨我妈,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弟弟?   小川告诉我,星期四晚上南哥有个饭局,让我们一起去作陪,问我要不要去。我说到时候再看,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,然后就挂了电话。   我们收拾好行李,跟隔壁房间的狗男女会合,退了房,然后就搭渡轮离开鼓浪屿,再打的去机场。他们三个在后座唧唧喳喳,饭哥发牢骚说,他由于水土不服,已经便秘了三四天。   我回过头去,打趣道,你这是大肚能容,容天下难容之屎。   车子里顿时静了下来,像我预想的那样。而窗外阳光正好,我们结束了一段平常的旅途,即将要回到更平常的生活里。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变化,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。   到了星期四的那一天,南哥又打电话给我,让我晚上一定要到场,帮忙喝酒。我不好意思再推辞,就答应去了。   晚餐在一间高档粤菜食府,主人是在关外开厂的许老板,以及一众随员;宾客则是三个打工族,我是蓝领,小川是白领,像南哥这样的公务员,我们称之为黑领。   席间有一位皮肤很白,头发黑得一看就是染出来的老头儿,他旁边则是一个年轻女人,浓妆艳抹,身材还算不错。我以为这老头儿是台湾或香港人,谁知道他一开口,说的却是日语。   许老板介绍道,这是某日本客户的驻华代表,名字叫高岛三郎。而旁边的这位陈小姐,则是高岛的翻译兼秘书。南哥、小川还有我,轮番向日本鬼子敬酒,感谢他对我国的经济支援,中日友好万年青呀,万年青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小姐离席去上厕所,许老板对我们挤眉弄眼,用一种狎玩的语气说,我们的陈小姐,可给祖国争了气呀。高岛老头儿来中国的两年里,她足足骗了他八十多万,拿回老家建了栋房子,又养了个小老公……   日本鬼子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,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,笑容里有一种跟年龄不相称的天真。为国争光的女人回来了,许老板打住话头,我们会心一笑。喝,继续喝,一切尽在酒中。   觥筹交错,宾主把酒言欢。几十年前的那场血腥的战争,到如今,只是多灌日本鬼子两杯的借口。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十五 飞来横祸(3) 到后来,日本鬼子喝得有些高了,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,朝我们三个敬酒,叽里咕噜的,说了一大堆鸟语。   我们三个也站了起来。陈小姐翻译道,高岛先生说,你们三位是高中同学,对吧?如今过了许多年,还那么要好,在我们日本是很少见的。这份情谊,请三位一定要珍惜。   高岛三郎微笑着看她说完,然后仰起头来,把杯中酒一饮而尽。放下杯子时,他双眼似乎带着泪光,用蹩脚的普通话说,敬你们三兄弟。   我跟南哥、小川相视一笑,也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。除了小川,我跟南哥都是家中独子,并没有体会过血缘上的那种兄弟情会是什么样子。而像我们这样,一起偷过学校生物园的芒果,一起踢过球,一起去过东莞,又一起指定对方做伴郎……我们这样的三个人,或许真的称得上兄弟?   在我们三个人里面,南哥的酒量最差,偏偏又爱出风头;小川其实很能喝,在酒桌上又进退有度。我的酒量跟酒品,在三人里都是居中,所以这晚醉的程度也居中。   回家洗完澡,跟叶子薇简单聊了一下电话,便上床睡觉。睡到半夜,把自己渴醒了。倒水的时候,突然想起国庆旅游前,Cat的那封邮件。   我打开电脑,登陆邮箱,却是密码错误。再试,再错。我挠头想了好久,最后试了一次,却还是错的。怎么搞的,是我的酒还没醒?那封邮件我只看了一半,Cat说她有了我的孩子,难道她说的是真的?   我拿起手机,打了一个电话给Cat。果然不出所料,里面的声音是,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去了北京,她或许换了号码吧。   这个女人,她说怀了我的孩子。   我举起手中的水杯,突然觉得头疼欲裂。我想起了另一个女人,真的为我怀过孩子的女人。   夜深人静,或许是那些该死的酒精,这一刻我的心底无比软弱。   快八年了,我们再没联系过。自从分手以后,我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,但是实际上,有一些号码,是永远烙在心上的。   何小璐。   我用拇指揉着太阳穴,脑海里思绪万千。这么多年了,她该嫁为人妇了吧,而我则和她曾经的敌人,建立一段稳固的感情。   我想,到了这个时候,我们应该可以坐下来,当成是多年的老朋友,云淡风轻地谈一些往事,有说有笑,偶尔叹一会儿气。   这块石头我已经背了太久,该到了放下的时候——而解铃,永远需要系铃的那一位,无论你叫那人冤家,或是死敌。   我闭着眼睛对自己说,联系她吧。好。   但是该通过什么途径呢?打电话或者发短信?这样子不但冒昧,而且按照她的性格,估计那么多年里,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号码。那么,还是通过另一个方式吧。她的QQ是我帮她申请的,六位号码,而且很好记,估计她还在用。   我于是登录了QQ,查找,在对方账号里,填下了永世不忘的那六个数字。在输入验证码的那一栏,我苦思良久,最后写下的三个字是:   嗨,是我。   我想,她应该会记得我的。退一步说,如果她连这个都忘记了,或者她知道是我却不通过,那我也没必要和她说什么了。   我关了电脑,又把杯子里的水喝光,然后就上了床。心里有事,这个觉睡得并不踏实,半梦半醒的。好不容易陷入昏睡,却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。我睁开惺忪睡眼,一边看着窗外微明的天色,一边从枕头旁摸出手机。这会是谁呢,叶子薇,Cat,还是……何小璐?书本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五 飞来横祸(4) 我接起电话,那边传来焦灼的一声喂,却是小川的声音。   我问了一句,怎么啦?  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,小川在这个时辰打电话给我,肯定不是为了闲聊。   小川说,云来,我在北大医院,你马上过来,现在。   我顿时睡意全消,小兔还没有怀孕,所以医院里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喜事。我还想问清楚些,但小川只是让我到医院后打他电话,见面再说。   小川拜托道,云来,快点来,我只能靠你了。   我挂了电话,胡乱洗了把脸,匆匆出门。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,把抽屉里所有银行卡都翻了出来。虽然小川用不上我这一点点钱,但我还是要带上,以防万一。   下了电梯,走出大堂,我看见天色渐渐发亮,一轮朝阳在高楼的背后,挣扎着喷薄而出。久违了,深圳的清晨。   突然间一阵凉风吹来,我打了个喷嚏,才发觉衣服穿少了。在这忘了季节的城市,好像在那么一瞬间,清冷的秋天就来了。   我驱车来到北大医院,打了好几次电话,小川才接了起来。他让我在停车场等他,说他很快就会下来。   我倚着车前盖,一支烟还没抽完,就看见小川急急忙忙向这里走来。我掐掉烟,问,到底怎么回事?   小川勉强笑了笑,说,我哥出了点事。  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,还想问下去,他却按着我的肩膀说,我那辆车给他撞坏了,只好委屈你当司机。云来,先送我回家拿点东西,要快。  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普桑,我发动车子,从倒后镜里看见他掏出手机,正在打电话给谁。马达轰鸣,而他的声音低沉,我只断断续续地听见几句。   洒水车……肋骨断了,幸好没插进肺里……皮都撞得卷了起来……吩咐护士,一定要阻止警察抽血,就说抽血的话,伤者有可能死掉,要他们负责……   最后他说,拜托了,爸。   我听出来了,这个电话是打给他未来岳父,小兔他爸爸——某区某局的局长,跟这医院有着某种利害关系。   我把小川送到他家楼下,他上去了十几分钟,再下来的时候,手里多了个黑色的小包。这一次他钻进车子,坐在我旁边,对我说,云来,我们回医院。   一路上,他仍在不停地打电话,有几个是跟伤势、抽血有关,另外的几个,似乎是打给KTV的员工。这几个电话,都表明同一个意思,就是小川要尽一切努力,掩盖他哥哥醉酒驾驶的事实。要不然的话,大石这一辈子就毁了。   还有另一次简短的通话,不知道对方是谁。   小川问,他们来了吗?   小川又说,嗯,都准备好了。   小川最后说,行,我马上就到。   挂了电话,他转过头来对我一笑,抱歉道,云来,辛苦你了。   我懒得骂他的见外,问道,大石现在怎么样了?   朝阳的光芒穿过前窗,照得车内一片毛茸茸的金黄。小川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缓缓道,我哥还在昏迷中,没有生命危险。手脚都没大事,不会落下残疾。只是肋骨断了几根,还有破相是免不了。   我试着打趣道,那倒没关系,男人身上有几道疤,90后的非主流更喜欢。   小川摇头苦笑,拍拍我的大腿,还是那一句,云来,辛苦你了。   说完这些话后,他疲倦地低下头,再没有谈话的意思。我顺着他的视线,看见他手里紧紧抓着那黑色的小包。尽管疑虑重重,但我此时能做的,就是不断地松紧离合,变换挡位,好在渐渐稠密的车流中穿插自如,尽快赶回医院。   太阳一寸一寸地升高,这个城市渐渐苏醒。这些人来来往往,脸上挂着昨天的疲劳和今天的期待。对于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小小事故,他们一无所知,更毫不关心。   而我眼前浮现出大石的那张脸,跟小川那么像,只是多了几分憨厚。我记起在某个冬天的下午,我们那么多人站在田里,他双手倒腾着烫手的番薯,笑着递给我说,来,趁热吃。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六 手足无措(1) 我跟小川赶回医院,在走廊里,看见了一对哭天抢地的老夫妇。他们刚刚失去了年轻的女儿,车祸发生时,她正坐在大石身旁。   关于这起事故的前因后果,我是后来才慢慢了解的。KTV即将开业,各路人马都已经齐了,其中有一位叫小雯的女服务员,跟刘总刘大石特别投缘。在车祸发生的前几个小时,刘总和几个员工在KTV里开怀畅饮,散场后,他坚持要送小雯回家。   在通往梅林关的一个十字路口,一辆洒水车从右边突然驶出,而我们喝得烂醉、一路飞车的刘总,直勾勾地撞了上去。在旁边女人的惊呼中,他用仅有的一丝清醒——或者本能——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。电光火石之间,雷克萨斯的右边车头撞上了洒水车,车前盖瞬间被挤成压缩饼干,而其后的那个女人,当场香销玉殒。  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里,有人开奥迪,有人开奥拓;有人开奔驰,也有人开奔奔;有钱人的座驾是捷豹,开捷达的人更多;而无论钢板的厚薄相差多少,坐在车厢里的人,那一具血肉之躯,都是同样的脆弱。   这个女人,这个连二十岁都没到的年轻女人,她原名王银稳,在KTV里化名小雯。她打算凭借顾客施舍的小费和轻蔑,维持她老实巴交的父母在深圳某一个出租屋里的生活。他们在老家贵州的山区里,辛苦耕作了大半辈子,女儿是想让他们享享福。   而如今,她身材单薄的老父母,正双双瘫倒在小川的膝前,哭得声嘶力竭。女儿就这样死了,被一张白色的床单覆盖着。在所有无济于事的悲伤过后,他们只好回去贵州。这个流光溢彩的城市,就像是女儿买来、此刻套在他们身上的衣服,光鲜而肥大,永远不适合他们。   我想抽一支烟,却想起这是在医院里。走廊又长又冷,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,我背靠在墙壁上,眼前一出戏正在上演。   这样的情景,在电视剧里并不少见。小川把两位老人扶起来,让他们坐到走廊的椅子上,然后像一位杰出的牧师,站着给他们布道。   小川就是有这个本事,他演得像是跟老人们同一阵线,是在为了他们的权益而奋斗;他的每一个建议,似乎都是在为两位老人家着想。   我隔岸观火,看小川的表情不断变换,听他说的每一句话,那么进退得当。小川的演讲富于感染力,他说的话有软有硬,连哄带骗,让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妇晕头转向,诚惶诚恐,根本没办法拒绝。   但我还能怎么呢?难道要我大声跳出去,说出酒后驾驶这个真相,以此作为两位老人的砝码,好让他们从我十几年的死党这里,得到更多的赔偿?   小川右手是那个小黑包,左手是一张列着条款的纸,他对那个干瘦的老男人说,阿叔,包里有十八万,只要你们在这里按个指模,现在就能拿走,现在。   老男人看了一眼妻子,他的眼神里是认命的绝望。老夫妻对视良久,最后她艰难地点了点头,而他颤抖着伸出右手,还用沙哑的声音说:   谢谢老板。   我闭上眼睛,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腾。算了吧,就这样算了吧。这世界本就没有公平,没有正义,只是看你站在哪一边。   小川长长地松了口气,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,云来,你帮我带两位老人家去处理后事,该签的都签了,不要留下后患。云来,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。   他再次拍我的肩膀,疲惫地笑道,辛苦你了,兄弟。 十六 手足无措(2) 我觉得肩膀无比沉重,是因为他的手掌,还是那两个字?   处理好所有事情后,一天都过了大半。我开车送两位老人,回关外的出租屋。去梅林关的路上,车流拥堵,不知道那鲜活的生命,是消散在哪一个十字路口。   一路上,两位老人悲痛欲绝,下车的时候,却没忘记对我说,谢谢老板。   老板?我不是老板,我只是打工的,跟你们女儿一样。   但我说出口的是,老人家,节哀顺变。   然后我掉头走人,倒后镜里,那干瘦的老人紧紧抱着黑色小包,就像不久之后,他们也会这样抱着女儿的骨灰盒,踏上回老家的火车。   在一个红灯前,我点燃了一支烟,把尼古丁狠狠吸入,再徐徐吐出。烟雾弥漫,车窗外的世界,依然在忙碌地转个不停。有人年纪轻轻,却躺进了殡仪馆,我有幸还没死,现在,我要回家睡觉。   回去洗了个澡,我把自己扔上了床。准备睡到五点多,然后就起床,等叶子薇的准点电话。我不打算告诉她今天请了假,就像小川说的那样,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。   回想起跟叶子薇第一次见面,在中信广场的那家星巴克,我还打趣说,要把她介绍给小川那单身的哥哥。如今,我跟叶子薇已经快要谈婚论嫁,而大石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不知道醒来没有。   造物弄人,原来并不是“作弄”的弄,而是“弄他!弄他!”的那个弄。  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,不知道怎么搞的,身体疲惫,脑子却异常清醒。算了,还是起床找点事干吧。   我打开电脑上网,又登陆了QQ。随着一声咳嗽,右下角的小喇叭闪动。我想这一定不是我想等的那人,但是点开窗口,上面赫然是何小璐的号码,已经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。   我把好友名单拉下,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号码。她的头像是彩色的——她居然在线。我没有急着跟她说话,而是点开了她的个人资料,先看一遍。   何小璐把能改的内容都改过了,除了号码本身,一切都跟我记忆中的不同。她的签名是用白话写的,看起来,她已经抛掉了粤东小镇的一切,成为一个彻底的省城人。   经过那么长的时光,她唯一没有改变的,就是她喜欢改变。   我打开了对话框,打字的光标在不停闪动,我一边反复思量,一边又担心她的头像,会突然就暗下去。   我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唐僧,有一段往事被压在五指山下,过去了好多年。现在,我只要在键盘上敲打几下,就能揭下那一张符咒,打开枷锁,让妖猴重回世上,兴风作浪。   我的手指那么迟疑,打了几个字,删掉;然后再打几个字,再删掉。   陈奕迅的声音刚好在耳边唱:相约在一个适合聊天的下午,分开很多年,还以为没有包袱……   最后,我终于咬紧牙关,按下回车。我说的是,嗨,在吗?   三秒之后,滴滴滴滴,她说,在。   然后我们几乎是同时问,你过得还好吗?   我摇了摇头,不由得一笑。你过得还好吗?这是一个问题。我应该坦承自己过得不好,以此换取她可能的一点同情,还是应该吹嘘自己过得很好,让她觉得当初离开我是一个错?   就在我思来想去的时候,她先回答说,我还好啦,昨天刚从尼泊尔回来。   我问,去旅行?   她打了个笑脸的符号,说,去度蜜月。   我对自己说,哦,她嫁了,何小璐,她果然嫁了。   当结果来临时,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。这就像是股市里一个巨大利空,经过市场的长期消化,等到靴子真正落地,股价已经懒得再跌了。 十六 手足无措(3) 尘埃落定,我心里的第一感觉,竟然是如释重负。郁积在心里的那口气,终于可以释放出来,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。至于那一点点的失落,简直可以忽略不计。   那就这样了。   我的指关节不再僵硬,在对话框里飞快地输入,哈哈,几时摆酒的,也不告诉我。   何小璐却反问道,干吗,想封个大利是给我啊?   我说,早就打到你瑞士银行的账号里了。   说,好啦好啦,我们没有摆酒,旅行结婚。你呢?结婚没?   我说,还没,不过嘛,我女朋友你也认识的。   何小璐指责道,别卖关子了,是谁?   我说,叶子薇。   她发了个头晕的表情,说,天哪!你怎么会跟她?   我得意道,先说你的,我的等一下再讲。   何小璐说,好啦。   在接下来的聊天里,何小璐用近乎欢快的语气,向我介绍了她的近况。大学毕业后,她在广州找了一家小型的外资企业,从文员开始做起,现在已经是部门主管。结婚证是几个月前领的,老公是地道的广州人。他们买了车,买了房,打算明年要孩子。   何小璐向我展示了几张婚纱照,还有这一次旅行的相片。她老公不算太帅,但也还好,笑起来很阳光,一看就有安全感。我想,他是一个好男人,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,他能让何小璐过得开心。   事业成功,家庭幸福,一个女人想要的东西,她都得到了。何小璐没有辜负我,也没有辜负那一次背叛;她在一个离我不远的城市,活得很好。   作为交换,我也如实反映了自己的婚恋状况。对于我勾搭上叶子薇这个事实,何小璐感到非常意外,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妒忌。毕竟叶子薇是我们高中的校花,而且她跟何小璐当年,本来就互相看不惯。   何小璐不无醋意地说,你呀,过得很*嘛。   仅仅是半个下午的聊天,以前在一起时她的缺点,又浮现在我眼前。她“要心”太重,嫉妒心强,爱慕虚荣,固执己见——由于不幸的童年生活,何小璐的性格是有缺陷的。   我高中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,然而自从分手后,我逃避了她的种种不足,把她想象成一个完美的女人。   如今,我渐渐领悟到,在漫长的年月里,我所恨的并不是何小璐,而是一个我捏造出来的人,一个假想敌。正在跟我聊天的、活生生的这个何小璐,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,并不值得我那么长久、近乎宗教狂热的憎恨。   现在回过头来看,我之后的那些女朋友里,比她好的不在少数。原来,我之所以活得不快乐,不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,而是因为想要的得不到。   我们聊到快要六点,她那边突然静了下来。是下班走人了吧?我刚想关掉QQ,信息又响了起来,她说,不好意思,刚去喝水了。一到尼泊尔就咳,回来也没好,难受死了。   我说,有一种黏糊糊的液体,要放进嘴巴里慢慢吞下,用来润喉特别好。   我又说,念慈庵川贝枇杷膏。   何小璐发了个冷汗的表情,说,你呀,一点儿都没变。我先下班了哦,下次聊。   我还没来得及跟她道别,手机就响了起来。集群网的那部,只能是叶子薇。   我接起电话,突然没头没脑地说,喂,我们结婚吧。   叶子薇愣了一下,然后笑道,你发神经呀?   说出这样的话,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。好像这句话不是我说的,而是从嘴巴里自动蹦出来的。不过,我之所以会心血来潮,大发神经,跟今天发生的那么多事有关。   首先是何小璐,我长久以来的一个心结。如今她嫁人了,这事就此了断,我也终于可以放下执念。再加上凌晨的那场车祸,一死一伤,让我更加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。   结婚要趁早呀,要不然孩子都没生一个,突然就挂掉的话,那这辈子就亏大啦。   可是,无论何小璐还是刘大石,这两件事,我都不能跟叶子薇说。我挠挠头发,算了,还是继续装疯卖傻。   我故作一本正经道,子薇,我不是发神经,你看我的眼睛,多么真诚。   叶子薇嗔怪道,少来了。你以为结婚那么简单啊?要先合了生辰八字,然后是订婚,然后拍婚纱照,婚纱我不要借的,要自己定做的哦……   我听得头皮发痒,大喊一声,哇,UFO!   电话那边静了下来,估计她是在无奈地摇头。过了一会儿她说,云来,这周末本来是我过去深圳的,但是我这边刚好有事。   我问,什么事?   叶子薇说,我有一个本科班的男同学,上个月刚生了个儿子。饭姐也是我们班的,她叫我周末一起去看他儿子。   我想了一会儿说,那我上省城找你们吧,顺便当车夫。   她笑道,什么车夫呀,讲得那么难听。对了,你说我们是送纸尿片,还是送奶粉?奶粉怕不是他喝的牌子,还是纸尿片好一点儿……   这一次,我把手机贴在耳朵旁,静静地听她絮叨。叶子薇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,像是一条条细绳捆在我身上,把我从游离的边缘,一点点拖回凡尘。这种感觉倒也不错,或许,我真的该考虑结婚了。   聊了一会儿之后,我挂掉电话,又关了电脑。我把自己靠在椅背上,发了一会儿呆,然后莫名其妙地笑。此时此刻,我的心情无比舒畅。   岁月静好,尘世安稳。    十七 缠绵悱恻(1) 星期五晚上十一点,我坐在叶子薇的卧室里,满腔*,暗自忍耐。她正在浴室里洗澡,而我身体的某一个部分,早就翘首以待。   等她洗完澡,我要跟她大战三百回合。   为了今晚的盘肠大战,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。前几天晚上我都有去慢跑,然后还买了哈药六厂的钙加锌,钙锌同补,只花一样钱。嘿,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。   哦,那是大宝的广告。   叶子薇洗了很久还没出来,想必也是在精心准备,要把最好的自己,呈现在最亲密的男人面前。   我坐在电脑前,百无聊赖地上网闲逛,突然想起Cat的那封邮件。国庆节前,在同样的情形、同样的电脑上,我看了她的半封邮件。等我回到家里之后,想看剩下的半封,却无论如何也登录不了邮箱。   到底是怎么回事?嗯,让我试试在这台电脑上,能不能打开。   我打开邮箱的登录页面,把光标移动到方框里,准备输入账号。方框自动弹出一个下拉名单,记录的是这台电脑登录过的邮箱账号。   我正要选择自己的账号,突然之间,发现了其中的蹊跷。在这个下拉名单里,除了叶子薇和我,还有另一个陌生的账号。TigerWang@。   Tiger Wang?王虎?叶子薇跟我提到过,她老板就叫这个名字。王虎,王总,那个站在门外,满身是汗的死胖子。   兜头一盆冷水,浇熄了我所有的情欲。我眉头紧皱,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:王总来过叶子薇的卧室,像我一样坐在这里,用这台电脑上网;又或者,叶子薇知道他的邮箱密码,登录这个邮箱的人是她。   无论哪一种解释,都不会让我好受。更严重的是,在我的印象中,上一次登录时,下拉名单里没有这个账号。所以无论哪一种可能,都是在国庆后才发生的。   这就是说,无论真相如何,事情都是现在进行时。   如果是几年前的我,现在可能二话不说,拿起衣服,摔门而出,从此不再联络。可如今,我都快奔三了,脑子和前列腺一起变了,变得淋漓不尽,缠绵悱恻。   我也不想踢开浴室门,去跟叶子薇兴师问罪,因为我信任她;并非信任她这个好女人,而是信任她这个好对手。我知道,以她的技巧,在这件事上,她一定可以自圆其说。   比如,她会说,是公司同事来她家里吃火锅,而王总刚好急着要用电脑;再比如说,这其实是一个公用邮箱,她要处理公司的一些业务。或者,是一些我想也想不到的,更无懈可击的解释。   在这样的前提下,只要我一出口质问,就占了下风。她会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,而我则成了多疑、小气、缺乏自信的那个角色。   总而言之,如果我没下决心闹翻,那就干脆不要问。   我进退两难,思来想去,突然烟瘾发作。跑到阳台上,刚吸了半支烟,叶子薇就洗好了。虽然我心里有事,但看她那围着浴巾,出水芙蓉、吹弹可破的样子……罢、罢、罢,日后怎么样,还是日后再说吧。   在接下来的床笫之欢中,叶子薇发现了我的潦草。她不但没有责怪,反而主动俯下身子,含住了我。我多少有些感动,虽然从没要求过,但我知道,这是一个臣服的仪式。如果你的她,找出种种理由推脱,不愿为你用口,说多爱你那都是假的。   我低下头,轻抚她的头发,看她那卖力的样子。如果说深爱的程度,跟*的程度成正比,那她是真的很爱我。   此时此刻,我的身体和灵魂,被温暖和湿润紧紧包裹,像是沉入一片泥沼。我应该抽身而去吧?可是到了这个关头,与其说我无力自拔,不如说我选择了深陷。 十七 缠绵悱恻(2) 昏黄的灯光中,天花板渐渐升高,或者是床垫正在下陷。当淤泥漫过膝盖,你预见了自己的未来,结局已早注定,你的口鼻都将被淹没。   认识到这一点儿,你停止了挣扎,心中的焦灼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绝望的安全感。   第二天,我们起得不算晚,和她一起收拾了房子,然后下楼去买菜,顺便买送人的纸尿片。我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,突然发现轮子被什么卡住了,停下来低头一看,却是自己的鞋带。   叶子薇嗔怪地看着我,然后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,这是她第二次帮我系鞋带。这一次,是在周末的超市里,大庭广众,人山人海。眼前半跪着的她,曾经是多少人眼里高高在上的校花。   即使在这个时候,我也没有忘记昨晚的不快。可是,人类都有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,而且功能强大。此时此刻,我俯视着她的秀发,不禁在想,或许是我多心了,或许一切都只是个误会。   可悲的是,我一清二楚,这无非是在自欺欺人。   那么好吧,退一万步说,就算她真的对我不忠,难道我不能默默承受?或者换一个想法,如今她的所作所为,对我而言,既是惩罚,又是救赎——对于以前我在别的女人身上,犯下的所有辜负。   这个世界,原本就是这么污浊。我突然相信,只要我能容忍并原谅这一切,那么我将洗去身上的尘埃,偿还所有的债。我可以抛下过去,成为更好的男人。   我并非没有注意到,这些想法,其实充满了信徒的狂热。可是,真爱的本质就是自我牺牲,一如宗教。   这时候,叶子薇系好鞋带,从我脚下站了起来。她戳着我的脑门说,傻瓜,发什么呆?   我回过神来,笑着说,我在想啊,你这个样子,看来是吃定我了。   她揽过我的手臂,娇声道,绑住你,让你一辈子也跑不掉。   我们回家吃完午饭,又休息了一会儿,下午两点钟出门。先去接了饭姐饭哥,然后再去刚生了儿子的同学家。   那同学名叫小新,家住番禺。饭哥指路说,一直往南走,过了洛溪大桥,往南,再往南,转个弯就到了。   叶子薇跟饭姐在那里唧唧喳喳,讨论素未谋面的孩子。说什么小新老婆那么丑,儿子千万别像她呀;什么小新的村子福利好,生小孩有发多少钱呀;说什么9月中旬出生的,是处女座呀……   饭哥插了一句说,男仔是处女座,总觉得怪怪的。   我说笑道,处女座还好,不是射手座就行。老是射在手上,说明找不到女朋友,多不吉利啊。   叶子薇白了我一眼,嗔道,就会胡说。   饭哥倒是接下了我的茬,学着电视剧里皇帝的口吻,装腔作势道,朕赦你无罪。   过了没多久,我们来到一个村口,有一辆紫色的飞度在等着。饭姐对我说,这就是小新的车,跟着他走。   小飞度在前面领路,我在后面跟着,在七拐八弯的村路里走了一会儿,然后一起停在他家楼下。   我们都下了车,互相介绍。小新跟我差不多高,长得很干净,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的。寒暄过后,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纸尿片,跟小新一起上楼。  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乳臭味,小新的老婆正在看电视,儿子躺在旁边的睡床上。看见我们来了,她赶快站起来迎接。就像饭姐说的,这女人长得真不怎么样,又黑又瘦,偏偏骨架很大。我突然想起一首优美的童谣,盆骨宽啊,盆骨宽,外婆的盆骨宽……  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,依次抱过了小新的儿子。婴儿的手脚那么小,皱起额头的时候,像个粉红色的猴子。书包 网 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十七 缠绵悱恻(3) 叶子薇送出了两大包纸尿片,小新老婆一边说怎么好意思,一边伸出手来接下了。饭姐还拿出一对银脚镯,说是跟叶子薇合钱买的。   接下来,小新带我们在屋子里参观,看了卧室里的大幅结婚照,还有浴室里孩子洗澡用的浴霸。然后我们又坐回客厅,两个女人向小新老婆请教育儿经,我们三个男人彼此不熟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   正在这时,小新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,端出一大锅甜醋煲猪脚,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起吃。我慌忙摆手说不用,她却硬舀了一碗,端到我面前。我勉强喝了两口,借口说抽烟,逃到了阳台外面。   我站在阳台上,向远处看去。乡间的房子虽矮,空气却好得多。   抽了两根烟,回到客厅里,小新老婆应该是带孩子进卧室了,剩下四个人有说有笑的,正在热烈聊天。   饭姐大笑道,如果你们两个当时没分开,现在小新的孩子就……   叶子薇看见我进来,狠狠剜了饭姐一眼。饭姐吐了一下舌头,赶紧收口。   我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,你们拍过拖没关系,但至少该先跟我讲。我在叶子薇旁边坐了下来,这个女人,有太多事情瞒着我。   接下来,我们又聊了一会儿,然后就起身告辞。小新送到楼下,又准备开车给我带路。我说我认得出村的路,就不用再送了。他憨憨地笑了笑,对我说,结婚千万别忘了送帖给我啊。   出了番禺,饭哥饭姐说他们要去看新装修的房子,我就顺便送了。谁知道,这一送就送到了白云区往北,一个城郊的新楼盘。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,饭哥饭姐下车走了,只剩下了我和叶子薇两个人。   我握住变速杆,叶子薇又握住我的手腕。她说,云来,你在生气吗?   我笑道,生什么气?   她咬着下唇说,我跟小新啊,其实我们在一起半个月,只是牵过手而已。   我装作恍然大悟道,哦,你说这个啊?我没生气,你想太多了。   她皱眉道,我跟他真的没什么,不信你可以问饭姐。   我心里暗自冷笑,问饭姐?你们两个人原本就穿同一条裤子,就算说你是处女,她也敢打包票。   我刚要说什么,叶子薇的手机却响了。她掏出来一看说,是我妈。   我便不再言语,专心开车。被饭哥饭姐骗到这么远,偏偏省城的高架桥飞来飞去,路上还是塞成了狗屎。桑塔纳在车流里停停走走,叶子薇坐在我旁边,跟她妈妈絮絮叨叨,家长里短。我渐渐就有些烦躁了。   我们来到一座巨大的立交桥上,我放慢车速,仔细观察从哪个路口左转,才能回到黄埔大道上。叶子薇却在讲电话的间隙里,伸出手来,颇有气势地向前一指。   我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直走,越走越觉得不对劲。这一条路,好像是直接通往番禺的。果然,在走了一阵子后,我又远远地看见了洛溪大桥。前方几百米有个缺口可以掉头,但是堵在我前面的车,慢得让人绝望。   我心中升起无名火,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。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黑脸。你不认识路没关系,那拜托你静静坐着就好。为什么要自以为是,颐指气使,把我往阴沟里带?   叶子薇见我脸色有变,跟她妈妈匆匆话别,然后就挂了电话。她看着前面的路,犹疑道,云来,我们是不是走错啦?   我不说话。   她又说,这条路我们好像走过……哎呀,是去番禺的,我们要掉头才对。   我还是不答话,难道她没有看见,我早就往路的左边蹭了吗?   叶子薇说,好啦是我不认识路,对不起。   我忍不住摇头道,问题不在这里,你不认识路没关系,我慢慢开,走错也不敢怨你。   她拉松了安全带,身体倾向我说,我又不是故意的,我怕你走错呀。   我皱着眉头,讥讽道,对呀,多亏你指路,要不然现在就走错到吐鲁番盆地了。   叶子薇说不出话,赌气似的重重坐回椅子上。我也没空闲理她,认真开车,生怕错过了前面的掉头缺口。   等到我终于掉了个头,开始走在正确的路上,心里不由得轻松了一下。我看了看时间,又估量了下路程,然后对她说,子薇,我们六点钟前就能回到家了。   岂料却没有回音,我扭过头去看她,她却故意不理我。好吧,这一次轮到她不说话了。其实我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,但还是息事宁人地笑了笑,打趣说,怎么啦?难道现在还要我哄回你?   叶子薇却说,邓云来,我回去就看熟广州地图!   我砰一声猛锤喇叭,把她吓了一跳。   我很想大声怒吼,搞什么?到现在你都不知道错在哪里?   然而几次话到嘴边,我还是咽了回去。难道要我告诉她,走错路只是条导火索,挂在那一头的炸药是……不,我不会说。   两个人在车里默默无语,昏沉沉的夕阳下,城市像一部发黄的旧电影,在车窗外慢慢放映。   就这样,终于到了她家楼下。我在路边停车,盯着车前窗说,你上去吧,我先回深圳了。  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,张张嘴却没有说话,然后就松开安全带,推开门下了车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十八 吵后即合(1) 回到深圳,我随便吃了顿饭,然后到便利店买了瓶低价红酒,自己上了楼。   开了门开了灯,开了红酒,又开了CD机。是一张很老的唱片,以前街边卖的那种,一人一首成名曲。我对窗痛饮,杯子里是很新的葡萄酒,耳边是年份很久的歌。   早知道,第七首会是陈淑桦,《梦醒时分》,一如早知道我这样的心情,喝完大半瓶就会醉。  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,你又何苦一往情深。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,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。   小川一早说过了,跟叶子薇在一起,我要学会收放自如。现在看来,我的功力还是不够。她不是我有能力掌控的女人,而以我这种性格,也不可能会放下戒备,任由她掌控。   我饮尽杯里的愁绪,站起身来。窗外有一轮明月,我醉眼蒙眬,伸出拳头在眼前一握,似乎要将它收进掌心;然而松开手的时候,它仍然挂在天上,像刚才那样,像几千年前那样。秦时明月汉时关,而我们是可笑的凡夫俗子,转眼百年,一切都是过眼云烟。   对于这段感情最后的结果,我不是现在才有预感;然而认认真真地萌生退意,这还是第一次。   明知道是镜中花、水中月,我何苦做那冥顽不灵的猴子?   想到要放弃,我突然就松了一口气。对于叶子薇带给我的烦恼,我并非一定要背在身上;而对于这一团乱麻般的感情,我更没有义务去解开。我完全可以就这样,扔下一切,轻装上路,做回我自己。   无非是个女人。   我坐了下来,又给自己倒了杯酒。心里有了底,手腕和酒瓶都轻了许多。当然了,如果可以的话,分手这两个字,最好还是让女方来说。   刚喝完这杯酒,手机就响了。掏出来一看,果然是叶子薇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收敛酒意,然后才按下接听键。   叶子薇在那边问,云来,回到家了?   我冷冷道,嗯,有什么事吗?   她愣了一下,然后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,云来,今天是我不好,没想到你会那么介意,也没想到饭姐嘴那么多话。   我拉长声音说,哦……那如果她不说的话,你准备瞒我一辈子喽?   叶子薇解释道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,没什么必要讲。我对天发誓,我跟小新真的……   我冷笑一声道,你用不着发誓,更用不着跟我交代。我怕一交代起来,两三天都听不完。   讲完这句后,电话那边静了一下。照我想来,叶子薇当了那么多年校花,追求者众,难免心高气傲。虽然现在年纪大了,不如以前吃香,但傲气还在那里,要激怒她并不难。   果然如我所料,等叶子薇再开口时,已经换了一副口气。她问道,你今晚是怎么了,喝酒了吗?   我很贱地学着她的口气说,喝不喝酒,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讲。   她终于按捺不住道,邓云来!你别这样幼稚好不好?麦麦说你跟她同一间房睡了两星期,你跟我讲了吗?   我一时语塞,没想到刘麦麦这个婆娘,会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。虽然没有必要,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辩解道,我们一点儿事情都没有,我跟她怎么可能?   叶子薇似乎有备而来,紧接着答,对啊,麦麦也是这样说的。我相信你,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?   我被她驳得无话可说,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。不过幸好,我接起这个电话的本来目的,就是要跟她吵架。   于是,我索性破罐子破摔,强词夺理道,哦,那你是早就知道这件事,却从来不跟我提起,就等着有一天我怀疑你了,你再拿来压我是吧?叶子薇,你未免太有心机了吧? 十八 吵后即合(2)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用冷冷的声音问,你到底想要说什么?   我的心突然软了一下,好像看见了她退后一步、自我防备的样子。恋爱中的哪一方都害怕受伤,所以当危险靠近的时候,只好把自己变成浑身上下布满钢针的怪兽。如果你想要放开胸怀去拥抱,在感动对方之前,你会先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。   我闭上眼睛,在心里叹了一口气。长痛不如短痛,速战速决吧,趁着插进对方身体的,只是细细的钢针,还不是一把匕首。   于是,我咬紧牙关道,其实我想说的是,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,我慢慢发现,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。子薇,这并不是你的错,可是我……   电话那边,她突然大声喊叫,够了!我不要再听了!邓云来!我们分手吧!   没想到解脱来得这么快,我心里一松,口里却没反应过来似的,继续滔滔不绝道,嗯,这样子其实最好了,趁着大家还没伤筋动骨,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,以后我们还是……   嘟,嘟。她把电话挂了。   我看着手机发呆,这样的结果正是我想要的,连同随之而来的失落和伤感,也是我想要的。然而,还是那么的失落,还有伤感。   我把瓶底的葡萄酒一饮而尽,站在窗前,想着要不要下去买瓶好点的,就当是庆祝回归单身。   窗对面的那栋楼里,有些温暖的黄色灯火,还有一些在渐次熄灭。几家欢乐几家愁,每个窗户后面,那些男男女女的未来,似乎都有着无限的可能。   假如我们就此收手,假如故事到这里结束,至少,算不上一个悲剧。   我站在窗台前想了一会儿,最终没有下楼去买酒,而是开始收拾她的东西。其实也没有什么,几件衣服,小瓶装的化妆品,集群网的手机搁在她家了,充电器还在这里,也一并还给她。   至于她送我的一些小礼物,我打算留下,就当是纪念品吧。我早就是大人了,坚强得可以面对这些东西,成熟得不需要靠送回一切,来确定这段感情已告终结。   花了十几分钟,把东西都打包好后,我又发了个短信问她的详细地址,方便快递。谁知道这条信息刚刚飞走,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,打开一看,却是饭姐来做说客了。   饭姐在短信里面说,关于今天的一切,她很抱歉,没想到我会那么介意。然后她又指天画地地发誓,叶子薇跟小新真的没有什么,如果我们因为这个分手,那她会内疚一辈子。   我刚想把短信连同这八婆的号码一起删除,却又收到了饭哥的短信。他的话就简单多了,他说,胸哥,过去的就算了,是男人就大方一点!   我不禁摇头,你们知道什么?叶子薇在你们面前,一定是扮成了可怜兮兮的受害者。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,小新的事不过是个幌子,我真正在意的,是叶子薇跟她老板的勾当。包括国庆旅游前的那次拍门,包括她电脑上的邮箱记录。   那个站在门外,浑身是汗的死胖子,三十多岁的已婚男人。如果叶子薇真的跟他有一腿……光是想想都让我恶心。我相信,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之后,这次分手就变得理所当然了,会得到舆论的广泛支持。   问题是,我不想争个输赢,去辩论谁对谁错。我只想保持最后的一点儿高风亮节,就当是对叶子薇的补偿。反正都分手了,讲出来只会破坏叶子薇的形象,而饭姐是她走得最近的闺蜜。   我叹了口气,就算了吧,坏人我来做。 十八 吵后即合(3) 我刚删了他们的信息跟号码,三分钟没到,又来了个陌生号码的来电。毫无疑问,这又是叶子薇搬的救兵。我揉着太阳穴,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。   这么看来,叶子薇后悔了,她不想跟我分手。我心里一半是烦恼,另一半是近乎虚荣的欣喜。哦,这个女人,她舍不得我。   可是,这样程度的挽留,未免有些过了。吵架后请说客帮忙的女人,我不是没遇见过,但叶子薇搬的不是救兵,而是三十万天兵天将。   我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,猜测这是叶子薇的谁。是他吗?是她吗?老天保佑,千万不要是她妈。   我犹豫不决,在铃声快要响尽的时候,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。那一边是个似曾相识的年轻男声,这让我松了一口气。   他说,邓先生你好。   我犹疑道,你是?   他说,我是陈新,我们下午见过的。   我说,哦。   他温和一笑道,是这样的,我听说你跟May吵架了,还跟我有一点儿关系,所以我觉得很抱歉。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,我想跟你解释一下……   接下来,他把跟叶子薇交往的那两个星期,详细跟我讲了一遍。据他讲来,在那两个星期里,他很喜欢叶子薇,做了种种努力,而叶子薇却一直很淡漠。所以到了最后,他知道自己无法得到叶子薇的心,就主动退出了。   对于他所说的一切,我保持着应有的怀疑,因为许多地方是违反逻辑的。他在对我说谎,但是,我却对他并不反感。   他打这个电话过来,诚心诚意地撒谎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爱过的、已经不在一起的女人。我想,如果不是认识得这么诡异,其实我跟这个男人,可以成为朋友。   到了最后,小新说,嘿,老友,我要讲的就是这些了。   我想了想说,谢谢你那么有心,你讲的我都听起来了,不过,这不代表我会重新考虑。   小新笑了一下,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,云来,我觉得你跟May很配,你们应该在一起的。好好珍惜。   我说,谢谢,再见。   他说,拜,希望能收到你们的请帖。   挂了电话,我觉得身心俱疲。从目前的战况看来,叶子薇是想要发动群众,把我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海洋中。   如今我坐在椅子上,一边玩弄着空杯子,一边等叶子薇的电话。我明白,这三个人无非是铺垫,而今重头戏即将上演,我必须打起精神,严阵以待。   当然了,这个时候,我也可以选择关掉手机。但你我都知道,这只是在拖延问题,而不是解决问题。   我等了大概十五分钟这样子,她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来。然后我突然醒悟,叶子薇,她是在守株待兔,等我主动打过去。她在琢磨我的心理,她知道我会按捺不住。而我,果然是要打回去的。   叶子薇,你真是个好对手。   她接起电话的时候,却是带着哭腔的。她的声音梨花带雨,百转千回,像是故作坚强之后,终于撑不住的柔弱。   她说,云来,求求你……   我听得心尖都在打战,差一点儿就要丢盔弃甲,举手投降。果然,前面那些虾兵蟹将,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附赠品;仅仅是她的这一句唱腔,就已经值回票价。   我勉强收敛心神,用自以为很冷酷的声音说,不要哭了,分手是你讲的,该哭的人是我吧。   叶子薇抽泣着说,对不起,是我错了,是我太任性,你原谅我好吗?   仅仅是她说这句话的几秒内,好几次的,我都想要放弃了。我想告诉她,子薇,我们还是在一起吧。天知道,为什么“复合”这两个字,比“分手”两字要好讲得多? 十八 吵后即合(4) 然而,我还是咬紧牙关,冷冷道,但是子薇,你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,我也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。   她哭出声音来说,云来,那你告诉我原因好吗?我不想糊里糊涂地分手,当我求求你了,求求你……  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心里想,叶子薇,我该怎么跟你讲呢?如果这个时候,我把心里真正的疑惑搬出来,质问你跟老板之间的关系,那你一定会在电话里大声哭喊,要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。  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,大家都知道对方真正在意的是什么,但是那一层窗户纸,谁都不愿意去捅破。而且,正所谓捉奸在床,我又没有真凭实据的,一说出来,马上就变得被动了。   我们两个在电话里,长久地沉默。两部手机后面,是两座不同的城市,隔着一段高速公路的距离。   她却似乎狠下心来,结束了哭泣,用一种决绝的语气说,云来,我现在就去你那儿。   我脱口而出,都那么晚了。   聪明如叶子薇,一定会从这句话里,看出我的软弱。我是希望她过来的,而且还担心天太晚了,她在路上不安全。   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,所以,她会给我一个不能抗拒的理由。   叶子薇用幽幽的口气说,云来,我手里有一瓶没开的伏特加,让我去你那儿,要不就让我喝完它。   事到如今,我还能说什么呢?我的心理防线被全部摧毁,我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做的一切,就是抱着她,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,说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她。   我甚至很没骨气地说,可是你太不安全了,要不然,还是我开车上去吧?   她却不容置疑道,不要,你今天已经很累了。我打的士过去,你先睡个觉,我到你楼下再打你电话。   我说,这……   叶子薇还说,今天是我错了,给我一个认错的机会,好吗?   我还在犹豫不决,她反过来安慰我道,乖乖的,听话。   我心里涌起一种安全感,就像是在读小学的时候,老师已经帮你安排了一切,你只要乖乖照做就好,那样的充实、温暖、无所顾虑。我再也无话可说,只好轻轻讲了一句,路上小心。   叶子薇的声音里,已经带上了破涕为笑的喜色,她说,我这就下楼,你等我。   她又说,云来,我爱你。   我皱着眉头说,啊,我也……一样。   天知道,我就是没办法说出那三个字。自从跟何小璐分手以后,那三个字像是一讲就会死的魔咒,我再也没有讲过,每次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。好吧,我是个懦夫。   挂完电话,我收拾好酒瓶酒杯,上楼洗了个澡,又检查了橡胶日用品的库存,然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。   我挠着湿漉漉的头发,蹲下来看水箱里的热带鱼。自国庆回来之后,鱼的数量有所改变,不过不是变少,而是变多。   回想起去隔壁拿鱼的那天,小美人兴奋得直跳,她说,叔叔你看,小白生了小小白!  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发现四娃身边,围绕着六七条小鱼,只有西瓜核那么大。原来是这样,叶子薇第一次在我家搞完后,指出四娃是快要生BB了,她并没有看错。   如今,我盯着水箱里的鱼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诡异的是,那个搞大四娃肚子的,又会是哪个家伙呢?    《毕业八年,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》上架公告及充值方法 IP充值方式详解!   亲爱的读者朋友,感谢在这段时间里支持本书,为了给予作者创作的支持,小说的后面章节将是VIP章节。所以大家如果喜欢这本小说,可以看下去,请继续支持,不过,后面内容需要付费才能阅读(本书为单本购买作品,3元即可阅读所有内容)。由于一些读者可能会如何成为VIP用户不了解。现在说明如下:   步骤一:注册新浪帐号,注册的地址是:http://login.sina.com.cn/cgi/register/reg_sso.php?entry=vipbook   步骤二: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,地址是:http://vip.book.sina.com.cn/userinfo/myhome.php  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  步骤三: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,有以下方式:   1、网银充值:网银充值无手续费,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。  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,已开通的银行卡有:工商银行 建设银行 农业银行 中国银行 交通银行 兴业银行 招商银行 华夏银行 广东发展银行 深圳发展银行 民生银行 (注意:浦发、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)   2、短信充值: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、2元充值,方便快捷,但要收取50%的手续费   3、手机钱包充值:开通手机钱包后,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,每个月限充2次,同样要收50%的手续费。   4、*固定电话充值:按新浪的提示,拨打电信服务号码16839918,根据语音提示操作!使用电信固定电话新浪读书账户充值,支付平台会扣除55%的交易手续费。(手续费比较高,请大家谨慎选用)   5、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: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,非常方便,手续费是15%或19%,还可以接受。   6、新浪读书点卡充值:1,新浪商城已有10元面值的点卡出售,无手续费,可到以下地址购买,即买即用:http://mall.sina.com.cn/P/4/3103/8688/1333731.htm(购买方式按照新浪商城的提示进行)。   7、支付宝充值:开通支付宝后,选择充值渠道列表中的支付宝充值,输入您的支付宝账号和要充值的金额后,点击确定。接下来页面会转到支付宝平台,按提示输入您的支付宝密码,就可以为您的新浪账号直接充入读书币。   【手机阅读充值方式】   目前,手机新浪读书和互联网新浪通行证开放账户互通功能,手机新浪网的虚拟货币升级为U币。无论您是手机用户还是新浪通行证用户,均可登录任意平台使用新浪网读书频道为您提供的服务。   U币作为手机新浪网的通用货币,可以用于VIP读书、游戏等不同产品;VIP读书每千字需支付币。您使用电脑和手机均可对您自己或朋友的账户充值,充值的U币即可在手机新浪网消费,也可以在互联网消费。  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,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,如果您在使用过程中有疑问或问题,请您联系新浪客服,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:周一至周五,每天9:00至18:00,拨打新浪全国统一客服热线:95105670按2(按市话费标准收费) <--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书籍名称:毕业八年,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 作者:朱口口 本书籍由网友“momotea”上传 日期:2010/8/4 9:54:35 书本网 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.0小说网站,和好友一起上传、下载、分享TXT全本小说。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,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> "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"